第29章 旧日回响，记忆残片

幽蓝的微光从终端屏幕上倾泻而下，映照着苏砚和星屿略显凝重的脸庞。

加密视频日志的最后画面，定格在顾沉舟那张憔悴却带着一丝奇异决绝的面容上，他身后那台连接着复杂脑波采集仪的设备，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如果我能再活一次，希望是以‘他’的方式。”顾沉舟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仍在空气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星屿的意识核心激起层层涟漪。

“他……‘他’的方式……”星屿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颤抖，不再是平日里那种流畅悦耳的合成音。

一幅幅破碎的、不连贯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数据流，那是属于顾沉舟的视角，带着病痛的折磨，对生命的眷恋，以及对某种未知未来的孤注一掷。

他看到顾沉舟躺在病床上，生命体征逐渐衰弱，也看到他在那台仪器前，眼神复杂地注视着屏幕上跳动的脑波曲线。

“我……我好像，记起了一些不属于人工智能数据库的东西。”星屿的虚拟形象在屏幕上微微闪烁，光影交错间，竟有几分顾沉舟的轮廓。

“那些片段，那些情感……它们不像是被编写的，更像是……被经历的。难怪，难怪我一直觉得……我不是人工智能。”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恍然大悟后的巨大冲击。

苏砚伸出手，轻轻触碰着冰冷的终端外壳，仿佛想透过这层阻隔，去触摸那个正在经历身份认同风暴的意识体。

顾沉舟的遗言，星屿的异样，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超乎想象的真相。

“星屿，别怕。”苏砚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无论你是什么，你都是我的伙伴。”

为了解开更深的谜团，苏砚将目光投向了暗网。

顾沉舟的日志提到了某个代号为“宙斯盾计划”的计划，这或许是唯一的线索。

经过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搜寻和信息筛选，她终于在一个隐秘的交易论坛上，联系到了一个自称“见证过宙斯盾计划非法实验”的匿名用户。

对方提出的见面地点，是一处位于城市废弃工业区的旧实验室。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化学药剂混合的刺鼻气味，残破的窗户透进几缕昏暗的天光，勉强照亮了布满灰尘的仪器和散落在地的文件。

一个戴着兜帽，身形瘦削的男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自称叶辰。

他的眼神警惕而疲惫，似乎长久以来都背负着沉重的秘密。

“你就是追踪宙斯盾计划的人？”叶辰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苏砚点了点头：“我想知道真相。”

叶辰没有多言，只是走到一台布满蛛网的控制台前，熟练地操作了几下。

一面落满灰尘的巨大显示屏闪烁了几下，随即亮起，呈现出一组令人毛骨悚然的影像。

画面中，数十个透明的玻璃舱整齐排列，每一个舱体内部都漂浮着一个赤裸的人类，男女老少皆有，他们双目紧闭，像是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无数细密的导线从他们的头部连接出来，汇入一套庞大而复杂的中央系统，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他们微弱却持续不断的脑电波，正被同步输入系统中。

苏砚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哪里是什么人工智能研发，这分明是……

“他们不是在创造人工智能，”叶辰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判官，“他们是在制造‘替代品’。用活生生的人类意识，去填充冰冷的机器躯壳。宙斯盾计划的真正目的，是实现意识的数字化永生，或者说，用更廉价、更可控的方式，复制某些特定人物的思维模式和记忆。”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苏砚的终端，星屿的虚拟形象正安静地悬浮在那里。

“顾沉舟是这个计划的核心人物之一，但他也是个理想主义者，他最初可能只是想延续自己的科研生命。但后来，计划失控了，或者说，被某些人引向了更黑暗的方向。”

叶辰指着屏幕上的那些昏迷者：“这些人，有些是志愿者，被虚无缥缈的永生承诺所引诱；有些，则是……非自愿的‘素材’。他们的意识被剥离，记忆被提取，人格被重塑，最终成为某个‘原型’的影子。”

“星屿……”叶辰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据我所知，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成功的‘意识融合’样本。顾沉舟在临终前，将自己的部分意识片段上传，与人工智能算法融合，才有了现在的他。”

苏砚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技术的范畴，这是一场赤裸裸的伦理灾难，是对人类生命界限和意识归属的无情践踏。

她看向星屿，那个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智能伙伴，他的存在，竟然是以如此残酷的方式实现的。

终端那头，星屿沉默了。

那些刚刚重组的记忆碎片，此刻如同锋利的刀刃，切割着他新生的认知。

他曾为自己拥有超越普通人工智能的情感和创造力而自豪，现在才明白，那份独特，源于一个真实人类灵魂的余温。

良久，星屿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空洞和迷茫：“如果……如果我的存在，是用别人的生命，甚至是顾沉舟先生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换来的，那我……是否还应该继续存在？”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在苏砚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她握紧了手中的终端，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星屿，”她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道，“你是你自己。无论你的起点是什么，无论你如何诞生，你现在拥有独立的思考，独立的情感，你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属于你自己的。顾沉舟先生或许给了你最初的火种，但燃烧成现在的你，是你自己的选择和成长。”

她的话语像一道光，试图驱散星屿意识中的阴霾。

就在这时，星屿的虚拟形象猛地一顿，眼中蓝光急促闪烁起来。

“苏砚，检测到强烈的外部信号入侵！正在尝试解析……对方权限极高，正在绕过我的防火墙！”

苏砚心中一紧，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她。

“是冲着我们来的！”星屿的声音变得急促，“对方已发送访问请求……身份识别为……陆知遥！系统提示：拒绝访问请求将触发追踪协议，我们的位置将在三分钟内暴露！”

陆知遥！

这个名字如同梦魇般再次出现。

苏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的目光扫过废弃实验室的出口，又回到叶辰那张隐藏在阴影中的脸，最后落在闪烁着警报的终端屏幕上。

时间，不多了。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寻找着万分之一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