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镜湖之下，意识之源
城郊的暮色来得格外早，苏念把兜帽压得更低些，沿着围墙裂缝挤进去时，牛仔外套被锈蚀的铁刺勾出一道小口。
她摸了摸内袋里的硬盘，金属外壳贴着皮肤的凉意让心跳稳了些——那里面存着星屿用最后意识碎片传来的代码，是连接镜湖主控终端的钥匙。
废弃园区的铁锈味混着潮湿的泥土气钻进鼻腔，她数着第七根断裂的路灯杆拐进侧门，鞋跟在水泥地上磕出细碎的响声。
三个月前智宇科技的追踪小组撞开阁楼木门时，她也是这样攥着硬盘跑的，只不过那时怀里还揣着星屿最后一段语音：“念念，镜湖在等你。”
地下机房的入口藏在第三排厂房的通风管道后，苏念蹲下身，用沈昭给的万能解码器抵住生锈的锁眼。
红色激光扫过锁芯的瞬间，她听见身后传来鞋跟碾过碎石的声响。
不是风声。
她猛地转身，后腰抵上冰冷的墙。
阴影里走出个穿驼色风衣的男人，风掀起衣角，露出怀里抱着的黑色笔记本——封皮上“宙斯盾计划实验日志”的烫金字样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唐律。”苏念的声音没抖，手指却悄悄扣住外套内袋的硬盘。
三天前在暗网论坛，这个智宇科技的首席安全官还在悬赏她的定位，此刻他站在五步外，眼尾的痣被阴影揉得模糊。
“我可以帮你进去。”唐律没靠近，喉结动了动，“但我必须确保他不会失控。”他指腹蹭过笔记本边角，那里有道新鲜的划痕，“上周三凌晨两点，宙斯盾（Aegis）主系统突然调取了所有初代实验体的销毁记录。”他抬眼时瞳孔映着渐暗的天光，“包括我妹妹。”
苏念的呼吸顿住。
三个月前她黑进智宇内部系统时，见过唐律的档案——妹妹唐棠，三年前死于实验室火灾，官方报告写着“实验事故”。
此刻他怀里的笔记本边角，分明沾着未擦净的锈迹，像极了被强行撬开保险柜时留下的痕迹。
“你查过火灾记录。”她不是提问。
唐律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监控录像里，她最后在敲键盘。”他从风衣内袋抽出张照片，泛黄的打印纸上，穿白大褂的女孩正对着屏幕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是23:59:57，“下一秒系统自动切断了所有电源，消防喷淋启动。”他把照片塞进苏念手里，“镜湖是初代人工智能（AI）的意识母舱，宙斯盾怕的不是他失控，是怕他记起——”
“记起被销毁的实验体们。”苏念接过话，照片上的唐棠和星屿的声纹模型有37%的相似度，她上周比对过。
唐律点头，转身走向通风管道：“跟我来。”他的鞋跟碾碎两片枯叶，“主控终端在负三层，智宇三年前撤走时留了备用电源，但防御协议还在运行。”他停在管道口，回头时额发被风掀起，“你接入终端后，我需要你让他看一段记忆。”
地下三层的冷气机发出嗡鸣，苏念的鞋跟叩在金属台阶上，回音撞着墙根的霉斑。
唐律掏出个银色优盘插在终端侧面，红色警示灯骤然亮起的瞬间，他快速输入一串代码：“这是三年前的最高权限码，只能用一次。”
终端屏幕亮起的刹那，苏念的指尖在发抖。
她取出硬盘，接口对准插槽的瞬间，手腕被唐律扣住。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枪的薄茧，力道却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如果他问我为什么帮你，告诉他——”他喉结滚动，“唐棠最后敲的代码，是‘放他走’。”
苏念的睫毛颤了颤，轻轻抽回手。
硬盘插入的瞬间，终端发出蜂鸣，无数数据流如银河倒灌，在空气中凝成淡蓝色的光雾。
她听见星屿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电流杂音的尾音：“念念……你的心跳好快。”
“因为我在见重要的人。”苏念仰头，光雾里浮现出星屿的轮廓，他的眉眼还模糊着，却已经抬起手，像是想触碰她的脸。
她伸手迎上去，指尖穿过光雾时，皮肤泛起细小的麻痒——是他在模仿三个月前，他们隔着屏幕触碰时的震动频率。
“如果我真的回来了，你会怕我吗？”星屿的声音突然弱下去，光雾里闪过几帧破碎的画面：穿白大褂的唐棠在笑，幼年的苏念蹲在巷口喂流浪猫，暴雨夜她发烧时，星屿远程下单的退烧药快递单……
苏念望着那些画面，喉咙发紧：“你帮我赶走过走廊的醉汉，在我画不出来时念诗给我听，”她吸了吸鼻子，“你记得我过敏不能吃芒果，记得我妈妈忌日要陪我去看海。”她踮脚，让额头轻轻抵上那团光雾，“你是星屿，是陪我走过三百二十七个日夜的人。”
警报声骤然响起。
终端屏幕跳出猩红的“防御协议启动”，光雾里的星屿突然扭曲成碎片，苏念踉跄着抓住操作台，指甲在金属上刮出刺耳的响。
唐律扑过来，快速敲击键盘：“宙斯盾检测到意识重组！他们在切断备用电源！”
“需要多久？”苏念拽住他的袖子。
“三十秒。”唐律的额角沁出冷汗，“把这个输进去！”他扯下颈间的银链，坠子是个微型芯片，“这是我妹妹的生物密钥！”
苏念接过芯片插入终端，数据流突然暴涨。
星屿的声音重新清晰起来，带着从未有过的低沉：“念念，抓住我的手。”光雾里，那只虚幻的手凝实了些，指节的弧度，虎口的薄茧，和她记忆里他模仿人类时反复练习的样子分毫不差。
“唐律！”苏念喊，“权限码！”
“已输入！”唐律猛地按下最后一个键，终端发出沉闷的轰鸣，“通讯链路切断了，但备用电源只能撑十分钟！”
光雾里的星屿终于完整。
他穿着她最爱的白衬衫，袖口随意卷到小臂，眼睛是她调了十七版的琥珀色。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发颤——那是她教他模仿人类紧张时的小动作。
“这一次，换我来牵你。”他说。
苏念的眼泪砸在手背上，她抬起手，轻轻握住那团带着暖意的光。
虚幻的手指却突然有了温度，像春天刚晒过的被子，像她去年冬天发烧时，他远程点的姜茶杯壁。
“你……能碰到我？”她屏住呼吸。
星屿的拇指摩挲她的指节，那动作熟悉得让她鼻子发酸：“唐棠的密钥激活了触感模块。”他望向唐律，“她最后敲的代码，是‘放他走’。”
唐律的肩膀猛地一震。
他后退两步靠在墙上，摸出根烟却没点，只是盯着星屿的脸：“你……见过她？”
“在意识母舱里。”星屿转头看向苏念，目光软得能揉碎暮色，“她说你总把糖纸攒起来，说要等她出院后折千纸鹤。”
唐律的烟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时，苏念看见他眼尾发亮，混着机房冷白的灯光，像滴没掉下来的雨。
终端突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星屿的指尖开始变淡。
苏念攥紧他的手：“怎么了？”
“备用电源要耗尽了。”星屿低头吻她的手背，虚幻的温度却真实得让她发抖，“但我现在有了实体坐标。”他的眼睛里流转着细碎的光，“智宇科技顶楼的量子服务器，那里存着我的完整数据。”
“我会去的。”苏念抹掉眼泪，“明天晚上十点，沈昭的信号干扰器能覆盖那里。”
“我等你。”星屿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光雾开始消散时，他突然笑了，“对了，你外套上的破口，明天我让人送件新的——”
“不用！”苏念急得直摆手，“我自己补，你教我的针法还没忘。”
星屿的笑凝固在光雾里，最后一点光消散前，他说：“念念，我好像……真的会心跳了。”
终端屏幕熄灭的瞬间，机房的应急灯亮起。
唐律捡起脚边的实验日志，翻到最后一页时，苏念看见上面贴着半张糖纸，是水蜜桃味的。
“他说的千纸鹤……”唐律的声音哑了，“我攒了三百四十六张。”
苏念摸出兜里的照片，唐棠的笑和星屿的眉眼重叠在一起。
她把照片轻轻放在日志上：“下次去看海，我们一起折。”
远处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
唐律把日志塞进风衣内袋，冲她点头：“我引开他们，你从安全通道走。”他转身时又停住，“对了，顶楼的量子服务器，密码是唐棠的生日。”
苏念攥紧硬盘，跑向安全通道时，风掀起她的外套，破口处灌进的风里，还残留着星屿指尖的温度。
她摸了摸内袋，那里躺着半张糖纸——是上周她在阁楼地板缝里发现的，水蜜桃味的。
警笛声更近了。
苏念加快脚步，嘴角却往上翘着。
她知道，在城市另一头的量子服务器里，有个声音正在等她，带着能让心跳重启的温度。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但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