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博同情

梁小娘病着,宜安阁内终日药香弥漫。青柳端着刚煎好的汤药进来,见主子倚在窗边发呆,消瘦的背影如同一枝将折的柳条。

“小娘,该喝药了。”青柳轻声道。

梁明阮回过神,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却比不上心头万分之一的苦楚。她望着铜镜中憔悴的面容,指尖轻轻抚过平坦的小腹——这辈子,怕是再难有自己的孩子了。

“主君今日可回府了?”她哑着嗓子问道。

青柳犹豫片刻:“回小娘,主君正要陪着大娘子出府散心去了。”

梁明阮手中的帕子猛地攥紧,指节泛白。自从得知自己再难有孕,盛则文来看她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明珠......那个连生三女的女人,如今又怀上了。

“去把我那件藕荷色褙子取来。”她突然道,“再梳个清爽些的发髻。”

青柳大惊:“小娘,府医说您不能见风......”

“快去!”梁明阮厉声打断,随即又软了语气,“好青柳,我就去园子里走走,整日闷在屋里,没病也要闷出病来。”

青柳拗不过她,只得伺候她更衣梳妆。铜镜中的女子薄施脂粉,憔悴中透着一股楚楚可怜的风韵。

“小娘真好看。”青柳由衷赞叹。

梁明阮勾了勾唇角,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她缓缓起身,忽然一阵眩晕,连忙扶住妆台。

“小娘!”青柳慌忙上前搀扶。

梁明阮摆摆手:“无妨。”她深吸一口气,“走吧。”

主仆二人刚出院门,就听见远处传来欢声笑语。梁明阮循声望去,只见明珠挺着孕肚,在盛则文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四个月的肚子已经显怀,却丝毫不减她的风姿。盛则文眼中满是柔情,时不时低头与她耳语,逗得她掩唇轻笑。

这一幕刺痛了梁明阮的眼。她下意识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妹妹?”明珠先看到了她,惊讶道,“你怎么出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梁明阮强撑着行礼:“给主君、大娘子请安。妾身躺得乏了,出来透透气。”

盛则文皱眉:“府医不是嘱咐你要静养?”

“妾身......”梁明阮话未说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顿时洇开一抹刺目的红。

“快扶她回去!”明珠连忙吩咐青柳,“再去请府医来看看。”

梁明阮被搀扶着往回走,却在转身的瞬间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小心!”盛则文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接住了她。

梁明阮顺势依进他怀中,虚弱地唤了声:“主君......”便晕了过去。

宜安阁内,府医把完脉,摇头叹息:“梁小娘忧思过度,气血两亏,需好生将养。”他看了眼守在床边的盛则文,“尤其是......不能再受刺激了。”

盛则文点点头,示意下人送府医出去。

床榻上,梁明阮缓缓睁开眼,见盛则文还在,眼中顿时泛起泪光:“主君......妾身又给您添麻烦了......”

盛则文叹了口气:“别多想,好好养病。”

梁明阮却突然抓住他的手:“主君,妾身梦见......梦见一个孩子叫我娘亲......”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妾身这辈子......怕是再也不能......”

盛则文喉头发紧,不知该如何安慰。梁明阮入府以来,一直安分守己,如今却......

“主君......”梁明阮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能不能......陪妾身一会儿?就一会儿......”

盛则文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终是点了点头。

窗外,夕阳西沉,为相拥的两人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而在皎月阁内,明珠抚着隆起的腹部,望着窗外的暮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姑娘,该用晚膳了。”东桔轻声提醒。

明珠回过神:“主君还在宜安阁?”

东桔点点头:“府医说梁小娘情况不太好......”

明珠轻声道,“把我库里的那株老参也送去。”

东桔欲言又止:“姑娘......”

“去吧。”明珠摆摆手,“她也不容易。”

夜深了,盛则文才回到皎月阁。明珠已经睡下,烛光映着她恬静的睡颜。盛则文轻手轻脚地上床,生怕惊醒她。

“官人回来了?”明珠却突然睁开眼。

盛则文歉然道:“吵醒你了?”

明珠摇摇头,靠进他怀中:“梁妹妹怎么样了?”

“睡下了。”盛则文轻抚她的发丝,“明珠,你......不介意?”

明珠沉默片刻,轻声道:“她也是可怜人。”她抬头看着丈夫,“官人,若是......若是这胎是个哥儿,等梁妹妹身子好了,不如......”

“胡说什么!”盛则文打断她,“我们的孩子,自然要养在身边。”他紧紧搂住她,“睡吧,别想这些了。”

明珠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渐渐睡去。盛则文却久久不能入眠,眼前浮现梁明阮泪眼婆娑的模样,以及明珠强作大度的神情。

窗外,一弯新月爬上枝头,洒下清冷的光辉。

翌日清晨,盛则文早早起身去上朝。明珠醒来时,东桔匆匆进来:“姑娘,梁小娘那边......”

“怎么了?”明珠心头一紧。

“梁小娘今早又咳血了,说是......说是梦见主君不要她了......”

明珠叹了口气:“去库房再取些补品送去。"”她顿了顿,“告诉梁小娘,就说我说的,让她安心养病,主君不会不管她的。”

东桔领命而去。

明珠抚着肚子,忽然觉得一阵胎动,不由轻笑:“小家伙,你也觉得阿娘太心软了是不是?”

午后,明珠难得精神好些,便让东桔扶着在院子里散步。路过宜安阁时,隐约听见里头传来琴声,凄婉哀怨,如泣如诉。

“梁妹妹会弹琴?”明珠有些惊讶。

东桔低声道:“姑娘幼时一直养在老太太身边,自然不知,梁小娘在家时琴棋书画都学过,只是入府后一直没机会展示......”

正说着,琴声戛然而止,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明珠连忙让东桔扶着自己进去看看。

宜安阁内,梁明阮伏在琴案上,帕子上满是鲜血。见明珠进来,她慌忙要起身行礼,却被明珠按住:“别动。”

梁明阮眼中含泪:“大娘子......妾身失礼了......”

明珠在她身旁坐下,轻声道:“琴弹得真好,怎么不早说?”

梁明阮苦笑:“妾身这等微末伎俩,怎敢在大娘子面前卖弄......”

“胡说。”明珠拍拍她的手,“等你好些了,咱们合奏一曲可好?”

梁明阮怔住,随即红了眼眶,“大娘子不嫌弃妾身......”

“都是一家人。”明珠柔声道,“你好生养着,缺什么尽管跟我说。”

离开宜安阁时,东桔忍不住道:“姑娘为何对梁小娘这般好?她明明......”

“她也是个可怜人。”明珠轻叹,“如今又不能再有孕,官人心里定然愧疚。”她抚着肚子,“我这胎若是个哥儿,也算是全了盛家的期望,又何必......”

话未说完,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东桔慌忙扶住她:“姑娘!”

明珠勉强站稳,摆摆手:“无妨,许是走得太久了。”

回到皎月阁,明珠刚躺下,盛则文就匆匆赶了回来:“听说你不舒服?”

明珠笑道:“官人别担心,只是有些乏了。”

盛则文握住她的手:“府医来看过了吗?”

“看过了,说是一切安好。”明珠靠在他肩头,“官人,梁妹妹琴弹得真好,等她好些了,咱们一起听她弹琴可好?”

盛则文怔了怔,随即紧紧搂住她:“明珠,你总是这般......”

明珠轻笑:“官人喜欢听琴,妾身又弹不好,正好梁妹妹可以......”

“别说了。”盛则文打断她,声音沙哑,“我只要你平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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