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放风波
转眼间,便到了夏日,天儿越来越热。
皎月阁内,冰鉴里的冰块缓缓融化,驱散了几分暑气。明珠倚在窗边软榻上,腹部有些微微隆起。她手中握着一柄缂丝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额角仍渗出细密的汗珠。
“姑娘,吴大娘子派人送来的酸梅汤,您尝尝可合口味?”东桔捧着青瓷碗进来,碗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她的指尖滑落。
明珠刚接过碗,一股酸涩气味扑面而来,顿时胃里一阵翻涌。
她慌忙将碗推开,掩唇干呕起来。东桔连忙递上痰盂,轻拍她的后背:“这都三个月了,怎么吐得比先前还厉害?”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盛则文一身靛蓝官服未换,大步走了进来,见明珠这副模样,眉头顿时拧成了结:“怎么又吐了?府医开的药没效吗?”
明珠勉强直起身,用帕子拭了拭唇角:“官人别担心,孕吐本是常事。”她看了眼窗外毒辣的日头,“这个时辰官人怎么回来了?”
盛则文解下官帽递给东桔,在榻边坐下:“今日领了外放的文书,回来与母亲商议。”他握住明珠微凉的手,“杭州知府,开春赴任。”
明珠指尖一颤,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肚子:“那......”
“你放心。”盛则文打断她的担忧,“我已向吏部说明情况,请求延期赴任。”他轻抚她隆起的腹部,“总要等你生产完,坐稳了月子再说。”
明珠眼眶微热,靠在他肩头:“官人不必如此......”
“胡说什么。”盛则文捏了捏她的鼻尖,“我岂能丢下你独自赴任?”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母亲说让你安心养胎,府里的事暂时交给弟妹打理。”
明珠点点头,忽然又一阵恶心袭来。
盛则文连忙扶住她,转头对东桔道:“去把府医再请来!”
褚玉苑内,柳氏正与沈辞楹对账。听闻明珠又请了府医,柳氏叹了口气:“这孩子,怀相怎么这么差?”
沈辞楹合上账本:“儿媳昨日去瞧过,嫂嫂瘦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她犹豫片刻,“母亲,外放的事......”
“文哥儿已经递了折子,请求延期。”柳氏揉了揉太阳穴,“只是这杭州知府的位置多少人盯着,就怕夜长梦多。”
正说着,盛则文匆匆进来:“母亲,府医说明珠气血两亏,需好生调养。儿子想着,不如将府上院中小娘送去庄子上住段时日?”
柳氏沉吟片刻:“庄子上凉爽些,明珠如今有孕,院里的小娘们,都送去庄子......"
盛则文语气坚定,“总比在府里日日受暑气煎熬,争风吃醋强。”
沈辞楹忽然道:“儿媳有个主意。城西的落霞山庄离府不过半日路程,背山面水最是凉爽。”
柳氏眼前一亮:“这倒妥当!那庄子景致极好。”她转向盛则文,“就这么定了,明日我亲自去安排。”
消息传到宜安阁,梁明阮正在绣小孩肚兜。青柳匆匆进来:“小娘,主君回禀了父夫人,说要将院中几位小娘都送去庄子上住段时日!”
银针在梁明阮指尖顿了顿,一滴血珠渗出来,染红了雪白的绸缎。她若无其事地将手指含入口中:“什么时候动身?”
“听说后日就走。”青柳压低声音,“主君吩咐了,府里几位小娘有子嗣的,都不用担心孩子,有夫人照看。”
梁明阮放下绣绷,走到妆台前。
铜镜中的女子杏眼樱唇,比起初入府时多了几分成熟风韵。她取出一对珍珠耳坠戴上,轻声道:“去小厨房说一声,我要做枣泥山药糕。”
傍晚时分,盛则文从衙门回来,刚进书房就闻到一阵甜香。梁明阮端着食盒立在案前,见他进来连忙行礼:“妾身听闻主君要送院中的几位小娘去庄子,特意做了些点心,想着走前给主君送来。”
盛则文扫了眼食盒,枣泥的甜香混着山药的清香,确实勾人食欲。他点点头:“有心了。”
梁明阮却不走,反而缓缓跪下:“妾身有一事相求。”她仰起脸,眼中水光盈盈,“大娘子身子不适,妾身今夜想伺候主君......”
盛则文眉头微蹙:“出去!”
梁明阮膝行两步,拉住他的袍角,“主君这些日子,妾身日夜悬心......”她声音哽咽,“求主君成全。”
盛则文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忽然想起那夜她高烧不退时,迷迷糊糊喊的都是自己的名字。他叹了口气:“出去,你若是还想要体面,就出去。”
梁明阮只得离开书房。
夜色渐深,皎月阁内烛火摇曳。明珠靠在盛则文肩头,忽然轻声道:“官人,我有预感,这次定是个哥儿。”
盛则文轻笑,掌心覆上她隆起的腹部:“姐儿也好,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明珠眼中泛起泪光,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窗外蛙声阵阵,荷香随风潜入,为这炎炎夏日带来一丝清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