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孕
皎月阁内烛火摇曳,明珠倚在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盛则全坐在她身侧,正为她剥着橘子,橘皮的清香在室内淡淡散开。
“官人近日公务可还顺心?”明珠接过他递来的橘瓣,轻声问道。
她今日穿了件藕荷色绣玉兰的褙子,衬得面色略显苍白。
盛则全动作微顿,橘子汁水沾在指尖:“尚可。”
他抬眼看了看妻子憔悴的面容,心头涌上一丝愧疚,“你近日气色不好,可请府医瞧过了?”
明珠摇摇头,将橘瓣放入口中:“许是春困罢了。”她忽然掩唇轻咳两声,“官人不必忧心。”
盛则全皱眉,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有些发热。”他转向门外,“来人,去请府医。”
“不必了。”明珠拉住他的衣袖,“夜里风凉,明日再请不迟。”她勉强笑了笑,“官人陪我用些粥就好。”
盛则全看着她强撑的模样,心中更觉歉疚。昨夜梁明阮梨花带雨的模样浮现在眼前,那句“妾身只求主君垂怜”犹在耳畔。他虽用了避子汤,但终究是......
“官人在想什么?”明珠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盛则全回过神,舀了勺燕窝粥递到她唇边:“没什么,只是想起衙门里一桩案子。”他看着她小口喝粥的模样,忽然道:“今晚我留下陪你。”
明珠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温婉一笑:“官人不必勉强。梁妹妹初承恩泽,正是需要官人陪伴的时候。”
盛则全手中汤匙“当”地碰在碗沿。
他没想到明珠已知晓此事,更没想到她竟是这般反应。
“你......”他喉头发紧,“你都知道了?”
明珠垂眸,长睫掩住眼中情绪:“府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接过粥碗,指尖微凉,“官人不必解释,妾身明白的。”
这句话像刀子般扎进盛则全心口。他猛地握住明珠的手:“明珠,我......”
“官人。”明珠轻声打断他,“妹妹性子温顺,能伺候官人是她的福分。”她抬头,眼中一片平静,“只要官人心里有我和孩子们,其他的......不重要。”
盛则全望着她强作镇定的模样,忽然觉得无比陌生。那个会为他吃醋、会因他多看丫鬟一眼就闹小性子的明珠,何时变成了这般隐忍大度的主母?
“我去书房。”他猛地起身,声音沙哑,“你好好休息。”
明珠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她何尝不想大哭大闹?可三个女儿的未来,盛家大夫人的体面,哪一样容得她任性?
窗外月色清冷,照在她单薄的身影上。
书房内,盛则全烦躁地翻着公文,墨汁晕染了半张纸都未察觉。小厮在门外禀报:“主君,梁小娘来了。”
盛则全手中毛笔一顿:“让她回去。”
“可梁小娘说......”小厮话未说完,梁明阮已经掀帘而入。她今日穿了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发间只簪一支银钗,怀中抱着个食盒。
“主君。”她盈盈下拜,声音轻柔,“妾身炖了川贝雪梨,听说大娘子身子不适......”她顿了顿,“妾身不敢打扰,只求主君代为转交。”
盛则全神色稍霁:“有心了。”他示意小厮接过食盒,“天色已晚,你回去歇着吧。”
梁明阮却不走,反而缓缓跪下:“妾身有罪。”她以额触地,“若非妾身昨日......大娘子也不会......可妾身入府,是当初大娘子点头的...妾身不过是想有个孩子而已......”
“与你无关。”盛则全打断她,“是我......”
“主君!”梁明阮突然抬头,泪眼婆娑,“妾身自知是庶女出身,身份卑微,不敢与大娘子相提并论。只求主君莫要因妾身与大娘子生分......”她说着竟要磕头,“妾身愿长伴青灯古佛,只求主君与大娘子恩爱如初......”
盛则全连忙扶住她:“胡说什么!”触到她冰凉的手指,不由皱眉,“手怎么这么冷?”
梁明阮顺势依进他怀中,声音哽咽:“妾身一路走来,怕食盒凉了......”
美人投怀送抱,温香软玉在怀,盛则全却想起明珠方才强颜欢笑的模样。他轻轻推开梁明阮:“回去吧,好好照顾自己。”
梁明阮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却仍温顺地行礼退下。走到门口时,她忽然轻咳两声,身形晃了晃。
“怎么了?”盛则全下意识问道。
梁明阮勉强一笑:“无碍,只是有些头晕......”话未说完,整个人已软软倒下。
盛则全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抱起,触手一片滚烫:“发烧了怎么不说!”他厉声喝道,“快去请府医!”
这一夜,盛府上下忙作一团。
梁明阮高烧不退,府医诊脉后说是感染风寒,需好生将养。明珠得知消息,亲自带着补药前去探望。
宜安阁内药香弥漫,梁明阮虚弱地躺在床上,见明珠进来,挣扎着要起身:“大娘子......”
“快别动。”明珠按住她,亲手为她掖了掖被角,“怎么病得这样重?”
梁明阮眼中含泪:“妾身无用,给大娘子添麻烦了......”
明珠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忽然想起自己初入府时的模样。那时她也曾这般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
“别说傻话。”明珠柔声道,“你好生养病,缺什么尽管让人去取。”她顿了顿,“官人很担心你。”
梁明阮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来:“主君该陪着大娘子才是......”
明珠笑了笑,没有接话。
离开宜安阁时,天已蒙蒙亮。明珠扶着东桔的手慢慢走着,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姑娘!”东桔惊呼一声,连忙扶住她。
明珠勉强站稳,摆了摆手:“无妨,许是累了......”话未说完,整个人已软软倒下。
再次醒来时,明珠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床榻上。盛则全守在床边,眼中满是血丝。
“官人......”她轻唤一声,声音沙哑。
盛则全连忙握住她的手:“别动,府医说你有孕了,胎象不稳,需卧床静养。”
明珠怔住,指尖下意识抚上平坦的小腹:“真的?”
“已经两个月了。”盛则全声音发紧,“你怎么这般不小心?若是......”
明珠突然红了眼眶:“官人,这次......会是个哥儿吗?”
盛则全心头一痛,将她搂入怀中:“傻明珠,只要是我们的孩子,姐儿哥儿都好。”
窗外,朝阳初升,为相拥的两人镀上温暖的金边。而在宜安阁内,梁明阮望着铜镜中自己憔悴的面容,忽然将药碗狠狠砸在地上。
“小娘!”青柳慌忙上前,“您身子还没好......”
梁明阮冷笑一声:“去把那盒血燕取来。”她抚摸着平坦的小腹,“既然大娘子有孕,我这个做妹妹的,也该去道贺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