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妾？分宠？
翌日，尚熙静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尚未透亮。她撑起身子揉了揉昏沉的太阳穴，指尖触到眼下淡淡的青黑。
知书听到动静连忙进来伺候，见她神色憔悴，心疼道：“姑娘昨夜又没睡好？”
“无妨。”尚熙静声音沙哑，由着知书为她梳发。铜镜中的女子面容苍白，曾经明媚的眸子如今黯淡无光。
她伸手抚过镜面，恍惚间竟认不出这是当年那个满怀憧憬出嫁的尚家二姑娘。
知书将早膳摆在外间，轻声劝道：“姑娘好歹用些粥，您这两日几乎没怎么进食。”
尚熙静坐在桌前，望着满桌精致的点心却毫无胃口。瓷勺在粥碗里搅了两圈，终究只勉强咽下小半口。
“姑娘......”知书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方才清风院的女使来报，说孙小娘今早亲自熬了参汤送去书房。”
尚熙静指尖一颤，瓷勺磕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她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她倒是殷勤。”
知书见她神色不对，连忙岔开话题：“欢姐儿今早退热了，乳母说睡得安稳。”
提到女儿，尚熙静眼中终于有了些神采：“大夫开的方子果然有效。”她放下碗筷，“去把欢姐儿抱来我看看。”
正说着，外间忽然传来脚步声。
珠帘一挑，盛则纯大步走了进来，他穿着靛青色官服，显然是刚下朝回来。
知书慌忙行礼，尚熙静却坐着没动，只淡淡道：“官人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盛则纯见她这副疏离模样，眉头微皱：“我来看看欢姐儿。”目光扫过几乎未动的早膳，语气软了几分，“你...身子可好些了？”
尚熙静垂眸不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屋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昨日......”盛则纯刚开口，就被尚熙静打断。
“官人不必解释。”她抬起头，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孙妹妹身子弱，官人多照看些也是应当的。”
这笑容刺得盛则纯心头一痛。他记忆中的尚熙静从不会这样笑——看似温顺，眼底却结着冰。他上前两步想握住她的手，却被避开。
“官人若无他事，妾身还要去给母亲，祖母，曾祖母请安。”尚熙静起身福了福，语气平静得可怕。
盛则纯站在原地，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后，胸口堵得发慌。他忽然想起成亲那日，她凤冠霞帔坐在喜床上，羞怯地唤他“官人”的模样。
知书抱着欢姐儿进来时，只见盛则纯一人立在窗前，背影说不出的孤寂。
“姑爷......”知书小心翼翼道，“姐儿退热了，您要不要抱抱？”
盛则纯转身接过女儿，小丫头睡得正香，粉嫩的脸蛋贴在他胸前，小手无意识地攥住他的衣襟。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多少——欢姐儿何时会笑了，何时长了第一颗牙，他全然不知。
“大娘子近日......”他声音沙哑，“可有什么不适？”
知书犹豫片刻，低声道：“姑娘自从有孕后一直食欲不振，昨夜又守着姐儿到三更天......”见盛则纯神色愧疚，她壮着胆子继续道，“姑爷，姑娘心里苦，只是不肯说罢了。”
盛则纯将女儿交还给知书，沉默良久才道：“好生照顾她们母女。”说完便转身离去，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尚熙静从寿安堂回来时，知书连忙迎上去：“姑娘，方才姑爷，还抱了欢姐儿呢！”
“是么。”尚熙静神色淡淡，接过女儿轻轻摇晃，“他可说了什么？”
知书摇头：“姑爷只问了您的身子，看着很是愧疚......”她犹豫片刻，压低声音，“姑娘，奴婢有个主意，不如咱们给姑爷纳位良妾，分一分孙小娘的宠？”
尚熙静手上动作一顿。这个念头她不是没有过，只是......
“孙氏出身风尘，姑爷不过图个新鲜。”知书继续劝道，“若是找个知书达理的良家子，性子再柔顺些，姑爷定然......”
“去请母亲过府一叙吧。”尚熙静忽然道。她低头亲了亲女儿的脸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这府里，也该添新人了。”
当日下午，尚夫人便带着几位适龄姑娘的画像来了盛府。尚熙静仔细翻看，最终指着一幅道：“这位冯姑娘看着不错。”
画像上的女子杏眼樱唇，气质温婉。尚夫人笑道：“这是冯家的庶女，今年十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最是柔顺不过。”
“庶女......”尚熙静指尖轻抚画像，“倒也好，不至于心气太高。”她转向母亲，“劳烦母亲安排相看，若是合适，便尽快过门。”
尚夫人欲言又止：“静儿，你可想清楚了？”
“女儿很清楚。”尚熙静望向窗外，清风院的方向隐约传来琵琶声，“与其让官人整日被那狐媚子勾着，不如......”她没再说下去，只是将画像攥出了褶皱。
三日后，盛则纯下朝回府，刚进门就被请去了海朝云那儿。
海朝云端坐上位，温声道：“纯哥儿，你媳妇身子重了，想着给你纳位良妾帮着料理屋里事。冯家的姑娘品貌端正，你意下如何？”
盛则纯愕然：“纳妾？儿子并无此意......”
“这是熙静的意思。”海朝云打断他，“那孩子贤惠，知道你公务繁忙，特意求了我来做这个主。”
盛则纯如遭雷击。他没想到尚熙静竟会主动为他纳妾——她是真的不在乎了，还是......？
“儿子......”他喉头发紧，“儿子去问问熙静。”
海朝云看着儿子仓皇离去的背影，长叹一声。冯妈妈低声道：“夫人，这事......”
“由他们去吧。”海朝云揉了揉眉心，“只盼这冯氏进门后，能安生些。”
慕湘斋内，尚熙静正在绣孩子的肚兜。见盛则纯闯进来，她从容地放下针线：“官人来了。”
“为什么？”盛则纯直接问道，声音沙哑，“为什么要给我纳妾？”
尚熙静抬眸看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官人不是喜欢温柔小意的么？冯姑娘性子最是和顺，定能......”
“够了！”盛则纯猛地拍案，震翻了茶盏，“尚熙静，你到底要怎样？”
瓷片碎裂的声音中，尚熙静终于红了眼眶：“我要怎样？”她声音发抖，“我要我的夫君眼里有我和孩子，我要这个家像个家！可官人您告诉我，我还能怎样？”
盛则纯被她眼中的绝望震住，一时语塞。
“冯姑娘妾身看过画像，挺满意的。”尚熙静背过身去，强压下哽咽，“官人若无异议，妾身这就去准备了。”
盛则纯站在原地，看着妻子单薄的背影，忽然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而他，早已失去了跨越的资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