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命运,是逆流的河
“时淮,我会永远在一起,对吗?”白六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怀里抱着谢塔给他做的玩偶,他抬头去看时淮的眼睛,那双眼睛褪去死寂后也只有微妙的平和,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而这双漂亮眼睛的主人正在盯着远处发呆。
“不会。”时淮十分冷酷无情地戳破白六隐秘的幻想,他的眼珠子转了一下,最后停在白六的脸上,今天是仪式的前一天,也就是院长口中所谓的,时淮最后一次抽血的日子,他可以解脱了。
时淮按了一下白六的头,轻声说道:“很快了,很快你会离开这,我也会。然后我们就此分道扬镳,不好吗白六?”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离开这里。”
时淮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本该抓住他的那条线,又变得难以拽紧。
“你要去哪。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白六望着他那双眼睛。
“回家。”时淮喃喃道,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或许说是他没有想过自己的后路。如果真的离开了,他能去哪里,思来想去,还是说出了回家。即使他的家早已不在,他也想回到最初的那个港湾里。
这场对话止于时淮把人推出门外,到了夜晚,在走进去教堂前,他捏了一下藏在胸口的十字项链,,院长手里拿着抽血的针管,正满脸愧疚地望着他。
鳄鱼的眼泪。时淮在心底暗自嘲笑。
夜晚的教堂里一片昏暗,时淮站在由蜡烛围住的一小方地区里,垂眸静静地看着烛光摇曳,窗外的月亮被窗户分割成几份,他举着一个蜡烛,看着火焰在自己的掌心中燃烧,火光落进沉寂的眼底,染上几分生机。
院长看着被火光照耀的侧脸,恬静、美好。心中生出一股诡异的欣慰感,看啊,神,在你的指引下,迷惘的孩子终于回归正途。
在院长的指引下,时淮整个人都躺进小小的水池里,手捧着一小截蜡烛,半边身子沉在水底,他转过头,期期艾艾地望着院长,轻声开口叫她好几声。
“怎么了,我亲爱的孩子。”院长俯下身去,掌心带着针管压在水池边缘,她把耳朵贴近时淮的唇边,想要听清楚他说的话。
蜡油从他的指缝间流入水底,时淮隐晦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地面,那里在月亮的照耀下诡异地反着光,他贴近院长的耳旁,一字一句地开口:“萨麦尔祝福你,我的母亲。”
“你将在祂的赐福中得到解脱。”
还没有等到院长有所动作,时淮迅速起身一只手拽住她的衣领往下扯,顺着这个力度从水池里翻了出来,融化的蜡油顺着指尖流向地面,看着对面面目狰狞的院长,他缓慢地勾唇一笑,把手中燃烧的蜡烛一扬,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蜡烛被丢进水池里,下一秒,水面诡异地燃起烈火。
疯狂摇晃的火把时淮的脸分成明暗两半,院长只来得及看清他处于火光中眼底的情绪。
是一种几近释然的放松,她怒吼道:“时淮!你怎么敢?!”
他冲了上来,扯住针管迅速勒住院长的脖子,缠绕了好几圈后,时淮喘息着开口:“那杀死谢塔的时候,你怎么不敢去看看他的尸体呢?”
他用一种几近悲悯的语气装腔作势地开口:“我可怜的朋友,他还在河底里躺着,被巨石压着,死不瞑目!你怎么不去看看呢?不去看看那可怜的孩子,或许他还会哭呢?”
“哭着向你求救,喊着妈妈救我,哈......”时淮的目光又开始涣散,他手中的力度不断加重,院长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在他的言语下,脸色煞白,又恶狠狠地开口咒骂,谢塔是个怪物,他本就不会出事,本就不该存在。
察觉到院长剧烈的挣扎,时淮有些不耐烦,他随手抓起一个蜡烛塞进院长大张的嘴巴里,火焰灼烧着院长的舌头,剧烈的疼痛让她挣脱开时淮的禁锢,踉跄着往前面扑过去,像一条狗一样在地上疼的到处打滚。
而时淮站在原地,弯腰从水池的背后摸出一把剪刀,面无表情地朝着院长走过去。
他本身就有些阴郁,不刻意装的话,看人的眼神都是像看一个死物。在走到院长面前的时候,时淮诡异地停下来,他抬手,从左肩滑到右肩,又从额头往下滑,画了一个十字,浓密睫毛遮掩下,那双眼眸目光空洞,在举起剪刀一下一下捅穿院长心脏的时候,嘴边还在喃喃自语。
“愿主保佑你上天堂。”
院长在时淮猛烈地攻击下渐渐没了生机,针管还缠绕在她的脖颈处,在往下看,就是血肉模糊的胸口,时淮抬手抹了抹汗,蹲下身子,用剪刀一下又一下,艰难地剪穿了她的胸膛,从中拿出了一颗还尚有余温的心脏。在月光和火光的照耀下,在神像的注视下。
时淮缓缓地,上扬嘴角,露出一个极其诡异餍足的笑容。
而后整整下半夜,时淮费力的把院长的尸体丢进水池里,在里面滴满蜡油,甚至从某个角落拖出来十几瓶捆成一堆的小型油桶,撒在院长的身上,还有神像上。做完这些后,已经快要天亮了,时淮抬起头,疲倦地看着太阳缓慢升起,看着耀眼的白光从远处照进来。
好像看见了白六。
时淮眨了眨眼,他现在整个人都被浪潮般的疲倦淹没,无暇顾及他人,在看着太阳缓缓升起后,他背过身去,拾起一个蜡烛,在身后的呼唤声中,把蜡烛丢进了倒满汽油的水池中。
在陆驿站诧异的目光下,教堂处燃起熊熊烈火,身边白六大声呼唤着的时淮,整个人也被火海吞没。他好像看见了时淮在最后转过头,对着白六露出一个笑容。
白六诡异地读懂了那个笑,是在庆贺他的自由。
——从今以后,白六,你自由了。
——离开这里吧。
眼前的场景开始扭曲,白柳在那片扭曲的火光中看见时淮的身影被火焰拉扯变了一个模样,变得更加瘦小,头发开始变长,再次回头看他时,那张脸赫然是薛闻风的脸。
原来是这样。
那些模糊掉的记忆,古怪的,不清晰的衔接点,永远都回忆不起来的记忆,只改动了一个字的名字,在这一刻随着火海和水的褪去,唐二打的嘶吼,终于完整地从白柳掩埋进了水底泥沙的回忆里浮现。
白柳的眼前那道令人晕眩的白光旋转着消散,变成了一道金属的天花板,他就像是被人从深不见底的寒冷湖底拽上来一样,手指微微发颤,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不断呛咳着,想要把灌进他喉咙和肺部的水给咳出去。
唐二打还在逼问他:“白柳,你想起来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