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助大会

"在银杏坞。"

她转身往右侧的岔路走，步子不快却稳

"我带您去。这学校的路是昭德年间修的，跟迷宫似的，上个月有位从墨继突蒙来的学者，在这儿绕了俩时辰才找着门。"

麦芒赶紧跟上，小声跟我嘀咕

"她连墨继突蒙的事都知道......"

我没接话，只看着颜梅值的背影。她的长衫后襟磨出了毛边，却洗得发白，像纳水港女工们浆过的工装。廊下的风卷着片枯叶掠过她脚边，她弯腰捡起来，夹进了怀里的牛皮本——那本子露出来的边角上，隐约能看见"工人口述"四个字。

"您是来谈互助大会的事？"

她忽然回头，眼里带着点探究，

"这几日学生们都在传，说火山港要办大事。"

"想从学校找些学生，"

我开门见山

"帮着站站场子，打打杂。不用工钱，管顿窝头就行。"

颜梅值的脚步顿了顿，转头时眼里亮得很

"是想让学生们看看，真正的互助是什么样？"

没等我回答，麦芒抢着说

"我们矿上的人说了，学生识文断字，能帮我们把'沃矿该归挖矿人'这句话写得更明白！"

颜梅值笑了，眼角的纹路里盛着光

"那顾校长肯定乐意。他昨天还说，历史系的学生总对着旧书啃，该去看看活人怎么写新历史了。"

说话间，前面的回廊忽然开阔起来，露出片栽满银杏树的院子。金黄的叶子落了满地，尽头那栋爬满紫藤的小楼，正是顾纪世的办公区。

颜梅值停下脚步，侧身让我们先走

"到了。顾校长这会子该在里头翻前朝的灾荒档案，说要给互助大会找些'老路不能走'的例子。"

我看着她沾着墨迹的指尖，忽然想起刚才她捡枯叶的动作——倒像是把这片落在路上的叶子，也当成了该记进历史里的东西。

"顾校长说，得先知道旧的有多糟，才明白新的有多珍贵。"

门"吱呀"一声开了，顾纪世抱着一摞卷宗站在门内，老花镜滑到鼻尖上。看见我们，他连忙把卷宗往旁边的竹筐里一塞，筐子上"盐州粮荒调查报告"的标签晃了晃。

"相泽大人你可算来了，"

他扯了扯皱巴巴的长衫，目光落在颜梅值身上时顿了顿

"小颜也在？正好，昨天让你整理的前朝灾荒档案..."

"已经按月份排好了，"

颜梅值往前一步，递过怀里的牛皮本

"尤其标注了天启三年那次，流民攻进王府抢粮，最后却被新登基的皇帝招安——还是走了老路。"

顾纪世接过本子的手顿了顿，抬头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层深意。我拉过麦芒往屋里走，少年人踩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咚咚响，倒把廊下紫藤花落得更急了些。"顾校长，直说了吧

"我往竹椅上一坐，椅面的竹篾硌得人踏实，"

纳水港要办工人互助大会，缺仪仗队撑场面。不是要花架子，是想让学生们跟矿工们认认脸——都是自家人。"

顾纪世没接话，先给麦芒倒了碗粗瓷茶，又把颜梅值递的本子翻开，指着其中一页

"你看这里，前明的太学也组织过学生军，最后都成了勋贵的私兵。"

他忽然抬头看向颜梅值

"小颜刚才说老路，这就是老路——把年轻人拉进权力场当装点，最后要么被同化，要么被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