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驻肥地中山军
帐外突然传来孩童的笑闹声,是安人劳工的孩子们在雪地里追打。周锦往炉里添了块煤,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像座佝偻的山。
"他们教安人打风箱,安人教他们烤麦糖"
他从怀里摸出块用油纸包着的糖,纸角还沾着铁屑
"前天小虎子帮铁匠铺的姑娘修风箱,人家谢他的,现在还没舍得吃。"
我望着他掌心那半块麦糖,突然想起纳水送来的密报——安联邦的玄鸟营里,有三成士兵是前安人劳工营的逃兵。他们现在手里的沃弹,用的正是肥地同款的沃矿。
风雪突然紧了,帐顶的积雪簌簌往下掉。周锦把修好的风箱往肩上扛,铁制的风叶撞在他的甲叶上,叮当作响。
"去看看兄弟们修的暖棚吧,"
他的靴子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的声响
"安人过冬的土豆都储在那儿,别让突蒙的流矢打着。"
暖棚外的雪地上,几个裹着棉袄的安人孩童正在堆雪人,雪人手里插着的,是中山军士兵给的扳手。周锦站在棚边看了半晌,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用沃矿碎料做的小锤子,塞进最小的那个孩子手里。
"等开春,"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散
"让你爹用这个敲犁头。"
那时我还不知道,三天后,这些握着扳手的年轻士兵,会成为东部防线唯一的光。我只看见肥地的炊烟混着雪雾升起来,安人聚居区的烟囱里,飘出麦糖的甜香。
肥地的雪刚没过靴底时,纳水的急件已在我掌心洇开墨痕。
"即刻调中山军赴德州,由相泽统领驰援东部防线,施压安联邦与突蒙"的朱批刺得人眼疼,羊皮纸边缘还沾着星耀军港的焦土——那是昨夜安邦铁鸟突袭留下的痕迹。
我攥着文件撞进周锦的军帐时,他正用铁手套擦拭那柄"黑风口"缴获的弯刀。帐内的伤兵名册摊在案上
"中山军阵亡三百七十六人"的墨迹被他指腹磨得发毛。
"周将军。"
我的靴底碾过帐内的铁砂
"纳水令,调中山军随我走德州。"
弯刀突然劈在案上,木屑溅在"肥地防务"的舆图上。周锦的甲叶撞出刺耳声响,肩伤的绷带渗出新血
"这群娃娃跟着我守了三年黑风口,安人劳工营的工事都是他们手把手教的!现在要把他们填进东部防线的绞肉机?"
我展开东部防线的急报,沃矿引擎的残骸照片在灯下泛着冷光
"次优工坊快守不住了,安联邦的'玄鸟营'配了新沃弹,突蒙骑兵已冲破鹅亥走廊——"
"那也不能动我的中山军!"
他突然拽过伤兵名册往我怀里塞,纸页间掉出半块染血的麦糖
"你要带他们去送死?"
帐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中山军的士兵们竟已列队等候。领头的少年举着断裂的军旗,旗面的"工"字被弹孔穿得像筛子
"将军,相泽大人,我们愿随相泽大人赴东部!"
周锦的铁手套突然攥住我的手腕,指节硌得我生疼。他望向帐外那些裹着绷带的年轻面孔,喉结滚动半晌,终是从靴筒抽出枚虎符
"告诉他们,活下来。"
我接过虎符时,触到他掌心的烫痕——那是常年握沃矿引擎留下的印记。帐外的风卷着雪沫进来,中山军士兵们正将安人劳工送的护身符塞进领口,那些用沃矿碎料做的小锤子,在风雪里闪着细碎的光。
"三日后启程。"
我将虎符别在腰间
"让兄弟们多带些扳手,东部防线的工事,还得靠他们修。"
周锦突然转身望向肥地方向,那里的安人聚居区正飘起炊烟。他的声音低得像埋在雪下的煤
"告诉安人铁匠,等中山军回来,他们打的犁头,得先用。"
帐内的油灯突然爆出火星,照亮案上那份被血浸透的调兵令。我望着帐外渐远的队列,突然明白周锦的疼——那些年轻的士兵,早不是单纯的兵卒,是肥地麦田里长出来的根,连着安人劳工的扳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