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安人。
周莲的梨木桌最干净,砚台里的墨磨得极细,镇纸是块被沃矿结晶熏成幽蓝的河石。她正用蝇头小楷抄录什么,笔下的宣纸透出"工人工资核算标准"的字样,字迹娟秀却带着股硬气,像极了周锦将军写战报时的笔锋。
"周莲大人管粮秣与薪酬。"
皇甫文的铜尺刚碰到桌沿,周莲突然合上账本,墨滴在"周通"二字上晕开。她腕间银镯子是纳水工坊的样式,链节上刻着"公平"二字,去年工人合作社送她的生辰礼。
"周通大人上个月多领了三石米。"
她的声音比账本上的墨迹还冷,"说是给祠庙的供品,可互助社的老王头看见,那些米都运进了周家粮仓。"窗台上的瓦罐里插着束麦秸,穗子修剪得整整齐齐,穗尖却暗藏锋芒——肥地农人的记号,代表"不饶人"。
女儿突然指着五罗钱桌角的铁盒,那里露出半截孩童的虎头鞋。五罗钱的疤痕跳了跳,从盒里掏出个布偶,用破军装缝的,眉眼绣得歪歪扭扭,却戴着顶小小的军帽。
"礼州流民的娃落下的。"
他摩挲着布偶的帽檐
"那家人男人死在马匪手里,娘们带着娃在肥地种麦,昨天刚入了户籍。"
周莲抄好的工资标准被风掀起,纸上红笔圈着"周通:月米三石",旁边小字注着"实际消耗一石五"。顾文的算草本哗哗作响,露出他偷偷画的肥地地图,所有粮仓都标着红色三角,唯独周家粮仓画着个大大的问号。
皇甫文的铜尺在空地上划了个圈,把五张桌子都圈在里面
"相泽大人您看,肥地的算盘就是这样。"
他顿了顿,铜尺往地上一顿,火星溅在"工"字标语上
"但只要这圈还在,就乱不了。"
我望着那些在算盘声里起落的人影,突然觉得这院落比纳水的议事厅更实在。五罗钱的军刺、周通的烟盒、顾文的算草、周莲的账本,还有皇甫文那把磨得发亮的铜尺,都在阳光里泛着光——那是肥地的光,混着麦香与汗味,比沃矿引擎更让人踏实。
肥地的晨雾还没散尽,纳水的急件就在铜尺敲桌的脆响里摊开。麻纸边缘被驿站的火漆烫得发焦,"星耀多地安人滋事,袭击官员,使臣失联,着相泽即刻接管肥地驻军,清剿境内安人"的朱批,像滴在麦秸上的血,洇得人眼晕。
我捏着纸角的手发颤,指腹蹭过"清剿"二字——这两个字在中兴防空洞的焦土上见过,当年三王子就是用它盖过十万兴人的冤魂。皇甫文的铜尺突然在案上划出深痕,青布衫的袖口绷得发白
"大人,肥地的安人里,七成是盐州逃难来的矿工,上个月还帮咱们修麦田暗渠......"
"去驻军营地。"
我抓起印鉴往腰间一扣,女儿昨夜编的麦秸环在衣襟上晃
"军记员里有镇北军的老人,认得星烈祖的铁锤头印。"
营地的辕门挂着周锦亲题的"保境安民"匾额,檐角的沃矿灯在雾里泛着冷光。守营的卫兵见了皇甫文,手按刀柄的动作松了松——他常给营里送新麦磨的面,军记处的老人们都认得他那把刻着"农"字的铜尺。
"王军记在吗?"
皇甫文的铜尺轻叩辕门
"相泽大人带了纳水的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