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州惨状。
暮色像浸透了血的棉絮一般,沉甸甸地压在交州的断壁残垣之上。原本应该是洁白如雪的云朵,此刻却被染成了暗红色,仿佛是被这片土地上流淌的鲜血所浸透。天空也显得格外低沉,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沉重的色彩所笼罩。
皇天的银甲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粗布短打。那衣服显然已经洗过很多次,原本的颜色早已褪去,变得发白。袖口处还沾着一些泥点,让人不禁联想到她刚刚从瓦砾堆中艰难地爬出来的情景,就像一个普通的民妇一样。
她走在我的左侧,步伐明显比平时要慢一些。每一步都显得有些沉重,仿佛她背负着整个交州的苦难。当她的靴底碾过那些碎瓷片时,发出清脆的声响,然而在这声响之中,似乎还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抽噎声。
“相爷您看。”
她突然扯住了我的衣袖,我能感觉到她的指尖传来的丝丝凉意。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断墙下,有三个绾着孝髻的女人正蹲在瓦砾堆里翻找着什么。她们的竹篮里只有半块烧焦的铜镜和几枚已经变形的铜扣,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那个穿着蓝布衫的妇人突然像是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哭声就像是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猫,凄厉而又绝望,让人听了不禁心生怜悯。
“那是张铁匠家的,男人死在了中兴防线,三个娃昨天还在抢发霉的谷糠。”
皇天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街角的征兵榜文被炮火熏得只剩残角,“招募”二字的墨痕洇着暗红,像未干的血。穿短打的孩童抱着破碗跑过,碗沿豁口割得下巴通红,他身后跟着个跛脚的老妪,拐杖笃笃敲着地面,每一声都像砸在空荡的胸腔里。
“中兴的男人……”
皇天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我才发现她耳后别着朵干枯的野菊,花瓣边缘卷得像烧焦的纸,“最后一批是二十八天前埋的,挖防空洞时被气浪掀飞,连全尸都凑不齐。现在城门口的登记册上,十一岁以上的男丁名字,划掉的比剩下的多。”
她带我拐进条窄巷,墙根下堆着十几个简陋的担架,盖着的白布下露出的胳膊腿,细得像晒枯的柴禾。穿灰袍的医者正往一个少年腿上撒草药,那孩子咬着木棍发抖,裤管空荡荡的——不是断了腿,是整条腿都没了,伤口处缠着的破布在渗血。
“交州的继承设施……”
皇天突然蹲下去,帮个拾柴的小姑娘捡起掉落的树枝,她的手在发抖
“沃能发电广炸了七个,全成了废铁。前儿想修防空炮,找遍交州那么大,竟凑不齐十个会用扳手的铁匠。您看那城墙——”
她指向远处歪斜的垛口,砖石缝隙里卡着焦黑的布料
“那是用拆民房的木料临时支的,沃矿结晶不够,连守城的炮弹都掺了沙子。”
巷口传来哭喊声,个披麻戴孝的妇人正抱着灵牌磕头,牌位上的名字墨迹未干。皇天别过脸,野菊从耳后滑落,掉进污泥里。
“相泽,纳水的重建资金……”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节硌得我生疼
“不是要填进无底洞。工人兄弟们说,只要有熔炉,他们能自己造炮弹;只要有车床,断了腿的也能坐在轮椅上拧螺丝。”
暮色渐浓,巷子里的风带着铁锈味。我望着那些在废墟里忙碌的身影——断了臂的妇人在搓麻绳,瞎了眼的老汉在摸着修枪,连那个没了腿的少年,都在用残存的手擦拭一枚变形的铜扣。皇天的声音混着远处的防空警报,轻得像叹息
“他们要的不是施舍,是让中兴喘口气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