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禅——(下)
我立于封禅台侧,望着自己的名讳被朱砂勾进黄绫——"劳碌真神"四字力透纸背,恍若中兴王挥毫时的怒意仍未消散。坛下群臣朝服曳地,李敬辉的目光扫过我的封号,袖中指尖怕是已在暗写弹劾奏章。
"皇天,上前听封。"
中兴王的声音混着松脂香落下,那银甲女将跨步而出时,肩甲上的沃矿纹章在火光中明灭。梁正展开金册,声如洪钟
"明世战神,镇西境十载,护得星耀门庭——更兼师道昭昭,授艺三千,今追加封号'师母',赐开府授徒之权!"
皇天的睫毛凝着夜露,叩首时铁枪尖在青石板划出火星。
"罗黑将军——"
说到此处,中兴王顿了顿,坛下烛火无风自动,照得先王陵寝方向云气翻涌。
"礼州抗月一役,以肉身挡叛军铁蹄,护得先王衣冠冢周全...
"他声音渐沉,"追封'忠义真君',着礼部以王礼重修衣冠冢,准其部属世世代代守陵!"
话音未落,南烛使者的铜铃手串突然作响,他黑如炭的面上掠过一丝阴鸷——当年罗黑拼死守护的,正是藏有星耀与南烛秘约的玉匣。
我抚过案头"劳碌真神"的玉册,忽然听见顾纪世在身后低语
"相爷可知,市井已传您是'走路带风的活神'?今早有百姓在城门口摆了'劳碌摊',专替人背米袋、解绳结..."
他顿了顿,袖中滑出张童谣抄本
"还有孩子唱'真神忙断腿,奸臣喝人血'——这'奸臣'指的是谁,倒值得玩味。"
夜露渐重,皇天卸去甲胄,抱着"师母"金册来寻我。她发间还沾着祭坛的松烟,指尖摩挲着册上云纹
"相爷可知,那'师母'封号...是王上在提醒我,莫学当年的顾老将军,收太多私兵?"
夜深时,顾纪世送来算筹簿,最新一页用朱砂圈着东大贡赋
"洪洋的'善解神'封号,让东西商路关税多了三成。"
他忽然压低声音
"但叶柏寿的'愚人神'封号传开后,竟有百姓在城门口摆了'愚人堂',专替人评理断案。"
我望着案头未燃尽的封禅诏书
"愚人神"三字在烛火下忽明忽暗。窗外传来更夫打更声,惊起檐下雀鸟,扑棱棱飞向缀满星子的夜空——那些星子,多像封禅台上的青铜灯,照得这乱世,既明且暗。
午时,檐角铜铃摇碎一院月光。皇天卸去银甲,着一身家常月白襦裙立在书房檐下,发间未簪金钗,只松松绾了条墨色汗巾,指尖捏着腰间「明世战神」玉牌来回摩挲。我搁下狼毫,故意拖长声调
"哟,这是哪家小娘子迷路了?瞧这身段儿,说十八我都信。"
她猛地抬头,眼尾泛红,却仍梗着脖子呛回来
"相爷这嘴越发损了。我都能给您当姑母了。"
我挑眉
"姑母?我瞧着像后宅里藏着的小娇娘才对。"
说着起身绕到她身后,指尖虚点她发顶,
"要不把这汗巾换了,换条茜红绸带,保准明日朝会,满殿文臣都得以为将军春心萌动。"
她"啧"了一声,反手拍开我的手,却在这瞬间,声音忽然低下去
"萌动什么...如今连在校场喊个口令,都有人嫌我嗓门粗。"
我这才注意到,她攥着玉牌的指节泛白,袖口滑落半寸,露出小臂上新旧交叠的伤疤——最狰狞那道贯穿肘弯。
"梁正那老东西"
她眼眶通红
"前日竟在朝会上说我『披甲误国,有违妇德』!周锦更绝,上周送我两箱胭脂水粉,说什么『将军辛劳,该多保养』..."
她越说越急
"他们分明是要把我困成金丝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