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嫁错人后
饭桌战争
苗时忆三岁那年,花阳在饭桌上掀了汤碗。
那天特别热,电风扇转得像要散架。小姑子把最后一块排骨夹走时,汤碗边缘还漂着油花。花阳看着女儿碗里的咸菜和半碗冷饭,突然站起来,汤碗"砰"地砸在地上。
"发什么疯!"公公的筷子抽在她手背上。
"时忆正在长身体..."
"赔钱货吃那么好干什么?"婆婆冷笑,"有本事生个带把的。"
花阳的手在发抖。她看见大姑子把排骨吐回碗里,故意嚼得很大声;小姑子翘着涂了指甲油的手指给苗时林夹菜;而她的丈夫,正把脸埋在碗里,吃得呼哧作响。
她端起碗走到门外长椅上。月光凉丝丝的,远处稻田里有蛙鸣。苗时忆悄悄跟出来,小手放在她膝盖上。
"妈,我不爱吃肉。"孩子的声音细细的,"阿婆说吃肉会变胖。"
花阳的眼泪砸在饭里。她想起在娘家时,二哥总能把青菜豆腐说得像山珍海味,逗得全家人喷饭。现在她每天洗一大家子衣服,手泡得发白,却连块排骨都保不住。
"妈,我明天还穿这件。"苗时忆拽拽已经发黄的衣领,"不用洗。"
夜风吹来晒场上的稻谷香。花阳摸摸女儿稀疏的头发,想起明天是圩日。等洗完衣服,她要带时忆去镇上,买支彩色橡皮筋,再吃碗加双份炼乳的豆腐花。
至少这一刻,她们能尝到甜味。
1998年夏天,苗时忆的母亲当时正在广东打工,独自返乡小住。那年母亲27岁,外婆见她还未婚配,便执意安排相亲。实际上,母亲已有心仪之人,却因生性顺从,在听到外婆那句“不准嫁,你必须去相亲!”后,还是妥协了。
外婆通过姐妹——一位媒人婆牵线,媒人婆又联系上媒人公,最终敲定了与隔壁东明镇一户人家相亲。外婆所在的围山镇与东明镇虽相邻,却开启了一段改变母亲命运的姻缘。
第一次相亲在爷爷堂哥家的产业地,相当于在男方家进行。远远地,媒人婆指着门口那个穿着白色宽松衣服的男子,兴奋地对外婆和母亲说:“看,就是他,你们要相亲的对象,看着挺高大吧!”那时,24岁的父亲作为家中长子,在相亲现场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家中有诸多家产和房子。母亲想着有房是好事,外婆也劝她“嫁了吧”,就这样,双方父母同意他们交往。彼时,外公已去世几年,外婆独自操持着儿女们的大小事;爷爷家则是大儿子到了适婚年龄,两个女儿在工作,小儿子也即将毕业工作。
交往期间,父亲常从东明镇跑去围山镇找母亲,还会请母亲和媒人婆吃粉,可谁能想到婚后他竟要靠老婆养活。那时村里一帮年轻人去唱卡拉OK、逛公园,还带着小孩,有人嫌弃外婆年纪大不让她去,但母亲和父亲在这样的活动中感情逐渐升温。他们相识几个月便决定结婚,属于典型的闪婚。
在准备同居时,白天母亲将东西从围山镇搬到东明镇父亲家,可到了晚上,她因不习惯又想回去。父亲只好找来伙伴六叔帮忙,把母亲送回围山镇。后来,是外婆找媒人婆说和,两人才和好,准备结婚。
有一次,父亲买苹果去外婆家,苹果绑在摩托车后面,一路上掉个不停。等父亲到外婆家,袋子早已空空如也,隔壁邻居倒是捡了一大袋苹果回来,这让外婆哭笑不得,甚至怀疑让女儿嫁给他是否正确。
秋末,父母结婚。婚礼简单朴素,母亲穿着普通衣服,头戴红花,父亲也衣着平常。但进门时,父亲踩了外婆家的门槛,这在当地被视为不吉利。后来虽不知如何解决了此事,但外婆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1999年11月,苗时忆出生了。那晚又冷又下雨,是伯婆陪产,在镇上诊所,医生的媳妇帮忙接生。苗时忆出生时只有5斤,十分瘦小。母亲母乳不足,多亏隔壁邻居伯母和六婶帮忙哺乳,才得以长大。
母亲嫁入婆家后,日子并不好过。婆家人吃饭狼吞虎咽,两个姑姑自私,叔叔爱气人,丈夫不争气,婆婆也不帮忙。有一次苗时忆生病,母亲想找爷爷要钱,爷爷因钱存了定期拿不出来,母亲因此怨恨爷爷。母亲受不了婆家吃饭时的氛围,端着饭去隔壁长椅吃,还被爷爷数落。而婶婶嫁进来后,不仅依靠爷爷奶奶生活,还欺压他们,与母亲的处境天差地别。
母亲婚前在娘家时,一家人其乐融融,父亲和二哥爱说笑话,大姐常常笑得喷饭。如今嫁入婆家,母亲既要洗全家人衣服,又要做饭。苗时忆心疼母亲,有时为了让她少洗点衣服,就不换衣服。母亲洗完衣服后,会和邻居阿婶去逛街,享受难得的快乐时光。母亲年轻时爱逛街、爱花钱,她的原生家庭虽不富裕,但外公努力赚钱,一家人幸福和睦,孩子们也能自力更生。可嫁错人后,母亲吃尽苦头,而苗时忆觉得自己比母亲更苦,命运似乎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艰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