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五毒珠骤然碎裂，化作无数蓝色的粉末，融入了无边烈焰，再无踪影。

　　四周死寂，众人目睹此景，心中涌起无尽的绝望。回望初闲惨白的脸色，更是觉着难以言喻的沉重。

　　那五毒珠乃是酒曲散人最后的倚仗，如今，回天乏术。

　　“……不！”蓝忘机眸中是霜雪拂过的彻骨寒意声音激愤难消，每个字都蕴含着无尽的哀痛与不甘。

　　“浮灯”挥动着翅膀，在燎原大火之中凄厉地高声嚎叫，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哀伤。那大火如同凶猛的野兽一般肆虐着，火焰翻滚，映照出众人脸上惊恐与绝望的神色。

　　江澄愤怒至极，他双目赤红怒吼道：“该死！我要杀了他！”他的声音震得四周的空气都在颤抖，手中的剑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金光瑶的眼神带着疯狂的血腥气，口中鲜血不断滑落，染红了半边衣襟。他眼中的疯狂与决绝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吞噬了一切：“二哥……和我一起走吧……”

　　不待众人反应，金光瑶抓着蓝曦臣如疾风般后退至观音像后。金光瑶的眼神冷冽如冰，他毫不犹豫地将刺入自己胸膛的剑刃，狠狠再推进几分。

　　随着鲜血的滴落，“霸下”的刀灵仿佛受到了恨意的召唤，再次疯狂躁动起来。它猛地挣脱了封印的束缚，顿时强大的煞气汹涌而出，阴虎符也随之剧烈叫嚣，即刻破阵而出。

　　观音庙内狂风大作，几乎要将整个观音庙都掀翻。

　　金光瑶不为所动，痴痴地注视着蓝曦臣的眼眸：“二哥，跟我一起走吧……”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几分蛊惑和不容拒绝的口吻。

　　三千世界，蓝曦臣，唯你……

　　蓝曦臣心中一震，他感受到了金光瑶身上散发出的毁灭气息。他直视着金光瑶赤红的双目。这一双眼睛，他曾凝视了无数个日与夜，在这十几年中，他们曾经如此信任的靠近彼此。

　　他不曾想过，这双眼会骗他。

　　这双曾经充满信任与依赖的眼睛，竟会有一天对他撒谎。更不曾想过，他害尽所有人，却惟独没有伤害过他蓝曦臣。

　　过去的一切如过眼云烟，走马灯般闪过，那些过去拉扯彼此、纠缠彼此。这一刻，所有的猜疑和怨怼都化作了深深的无奈与凄凉。蓝曦臣轻轻颤抖，在内心深处做了最后的告别。

　　须臾，蓝曦臣放下了手中的剑，缓缓阖上了双眼。

　　不过，就是一死……

　　见蓝曦臣此刻举动，金光瑶眸色骤然轰动。

　　他顷刻间放下眼底的执拗和癫狂，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释然和疲倦。

　　而后，他伸手猛地将蓝曦臣推了出来。

　　这一推，用尽了气力。

　　蓝曦臣猝不及防，被推出去数丈远，身形摇晃了几下才勉强站稳。

　　金光瑶背过身去，不再看他，背影落寞无比，只凉薄道：“我……不过是想看看……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在绝望中会是何样……”

　　当真……如此吗？

　　不，说到底，还是舍不得……一些隐匿的眷恋与不舍，终是饮默在往昔。

　　金光瑶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隐秘的温柔，如同流星般短暂却璀璨。

　　而后，他朝着那漆黑的邪气一步步走去，缓慢而坚定，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再也看不见。

　　空中远远飘来一句话：“聂明玦，你当真以为，我怕了你吗？”那声音既挑衅又不屑。仿佛在告诉世人，他金光瑶，从未真正惧怕过任何人、任何事。

　　蓝曦臣望着他消失的身影，颓然惶惑，一瞬间失了所有的力气。

　　观音庙内局势急转直下，宛如一场毁灭的风暴正在酝酿。“霸下”之刀灵与阴虎符持续躁动，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磅礴邪气。庙宇之内，每一寸空间皆被这股气息笼罩，似欲崩塌。

　　“蓝湛，快想办法！”魏无羡声音嘶哑而坚定，努力抵挡四周涌来的邪气。一夜苦战，已是筋疲力尽，“再这么下去，我们都会死！”

　　此刻蓝忘机被笼罩五毒珠被毁的绝望之中，手中的避尘恍若失去了往日的锋芒。

　　“该死！快撑不住了！这么办？”江澄声嘶力竭，形容枯槁。

　　千钧一发之际。

　　“浮灯”突然仰天长啸，震天动地，风云变色。它的灵力瞬间暴涨，化作一道赤色火光，直冲云霄。它竟然强行化身为一只巨大的神兽。此刻它翅展宽广，羽翼绚烂，几乎覆盖了整个观音庙的穹顶，周身火焰缭绕，犹如烈日般夺目耀眼，炽热的气息让人无法直视。

　　神兽形态的朱雀，实乃前所未见，似乎来自远古的神话。

　　“浮灯！”初闲心头一紧，她立刻惊呼出声，眸中满是不可思议。她曾与“浮灯”相伴多年，从未料到它会展现出如此惊人的力量，内心更是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巨大的朱雀在空中盘旋一周，火焰将破晓的天空染得血红一片。它目光如炬，扫过观音庙内众人，最终停留在观音像后的邪气所在之处，决然俯冲而下，直扑向观音像后的棺木。

　　江澄大喊：“它是想同归于尽！”

　　“不！浮灯！不要冲动！”初闲着急上前。

　　“不好！”魏无羡见状大喊，“初姑娘，快退！危险！”

　　可惜，太晚了。

　　朱雀张开庞大的双翼，周身散发炽热的火焰，犹如一颗坠落的星辰，狠狠地撞击在阴虎符上。两股强大的灵力瞬间碰撞，爆发出宛如白昼的光辉，刺得众人睁不开双眼。

　　众人只觉一股强大冲击波扑面而来，犹如灵力强烈狂风骤雨，耳边巨响轰鸣，纷纷被震退数丈。待他们再次睁开眼睛时，只见朱雀与阴虎符同时化为灰烬，残余的灵力怔缓缓消散于空中。

　　初闲眼中满是震惊与悲痛。她猛地冲上前去，想要抓住那正在消散的赤色灵力，却只来得及抓住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

　　“浮灯……”她伏跪在地，声音哽咽，泪水夺眶而出，“你怎么这么傻……”

　　为什么要牺牲自己……

　　蓝忘机步伐沉重地向前迈进，从身后整个环抱住初闲，将她那格外单薄消瘦的身躯紧紧拥入怀中。这一拥，仿佛将这么多年的情感如潮水般倾注，无声而深沉：“……阿闲……”

　　初闲整个人瘫软在蓝忘机的怀里，面色苍白如纸，泪水涌现：“浮灯是为了救我们……是我，害了它……”

　　蓝忘机神色悲恸，他紧紧搂着初闲，几乎要把她整个揉进骨血里，心疼、依赖，恐惧，混杂其中。他轻声在她耳边安抚道，一遍遍呼唤着她的名字：“阿闲，阿闲……”

　　“‘浮灯’……死了……”初闲失神的呢喃着，嘴角流淌下鲜血，一滴一滴无比刺目，“我……时日无多了……”

　　“……阿闲！阿闲！”蓝忘机面色惨白，慌乱的伸手擦去初闲嘴角的血，“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名扬天下的含光君蓝忘机，此刻非常的无助，就如同当年在暮溪山玄武洞一般，无措与慌乱。

　　时至今日，他依旧没有保护好她……一切的一切仿佛莫大的嘲讽。

　　众人围在他们二人身侧，不忍直视这惨烈一幕，心中皆是悲痛不已。他们知道，朱雀不仅是初闲的一品灵器，也是一直以来陪伴在初闲身边的同伴，更有甚者，是她和腹中孩子生的希望…

　　初闲倒在蓝忘机的怀里，唇角不断流淌出鲜血，望着蓝忘机那颜色极浅的眼眸，她缓缓开口。

　　“我有一些话，想要对你说。”她声音微弱而温柔，仿佛一朵凋零的海棠花。

　　“……阿闲！阿闲！”蓝忘机将脸埋进初闲的颈窝，脸颊贴着脸颊，颤抖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痛苦，“不要说话，再坚持一下……”

　　“蓝湛……”

　　“对不起……”

　　对不起，我食言了。

　　“浮灯”死了，五毒珠毁了，我的毒，无药可解了。

　　对不起，要留你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还有……”

　　“谢谢你……”

　　谢谢你，至始至终都相信我，至始至终都陪在我身边。

　　“是我的错。”蓝忘机心如刀割，痛彻心扉。初闲的泪仿佛若在了他的心底，烫的惊人，灼烧成疤，“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泪水无声的夺眶，顺着他的面颊滑落在初闲的颈侧。他目含热泪，低下头，轻轻吻去她脸上的血迹。

　　姑苏、彩衣镇、云深不知处、岐山、暮溪山、栎阳、兰陵、云梦、清河、西灵村……

　　那些往事骤然清晰。

　　原来，我们已经走了这么久了，走过了这么多的地方。

　　原来，在不经意间，我们的执念已然苍老，我们的遗憾已然淡忘，我们的仇恨已然消弭，只余我们的往昔，镌刻在我们的骨血中，任凭风雨皆没有被洗去，只留下更深的痕迹……

　　原是如此，倾尽百般，不悔、无怨。

　　众人静静地听着，静静地……静静地听着，看着初闲身上的生命力一点一点消逝。

　　世间纷扰，忘了，忘不了，如烟尘一般梦幻，感慨万千。

　　“情缘……”初闲抬眸深深望尽蓝忘机的眼眸，眸中湿意濡染，一眼尽千年。

　　此生，她的挚爱是蓝忘机。刻骨铭心，永难忘怀。

　　此生唯一心动想要抓住的东西，她已紧握在掌心，潦倒痴缠。

　　“亲缘……”初闲微微侧身，望着围在她身边目露关切的金凌和江澄。

　　情缘，亲缘，皆有所得。

　　足矣。

　　虽有不舍眷恋、或是生离死别，终是不枉此生……

　　真好……

　　初闲缓缓勾起唇角，唇边绽放如海棠花般的笑容，轻轻喟叹。

　　“蓝湛，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