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在想什么?”
蓝忘机问道,低靡惑人的嗓音从初闲的身后传来。
他依旧一袭白衣,气质如仙,负手立于不远处,身后是一轮皎洁的圆月。
初闲没有回头便知道是他。她只伸手提着手中的天子笑,而后微微勾起嘴角,小声的叫嚣道:“管得真多……”
此刻初闲一袭清丽素雅的男装,安坐在云深不知处的屋顶上,纤指提着一壶天子笑。此刻,她整个人慵懒随意,似乎连动作都轻松随性了许多。她的面上虽是一片清婉,但眉眼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安逸与喜悦。
初闲轻拍自己身边的屋瓦,示意一旁的蓝忘机坐下。
她只感到身边一阵微风抚过,白影一闪,蓝忘机已然端坐在她身侧。
此刻月明星稀,稀薄的月光透过层云零星洒下,轻扫过鳞次栉比的屋瓦留下斑驳落寞的痕迹。
今夜众仙门齐聚姑苏,更是大闹云深不知处,众人一番口舌争论。无论是责难、构陷、污蔑,这些充满恶意的东西,在初闲的生命里几乎都齐全了,甚至司空见惯了。
但是,那些原本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却意外地明朗了起来。
夫妻。
什么来着……像蓝忘机那样刻板守旧的人,那样倨傲清高的人,那样性格寡淡的人……
难道不该感到意外,甚至是喜悦吗?亦或是,难道不该对命运,心存感激?
初闲一勾唇角,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她双手伸了一个舒适的懒腰,整个人几乎就快要仰卧横躺在了屋顶上。
“别闹。”蓝忘机低低的一语,夹杂着淡淡的无奈,制止了初闲肆无忌惮的行为。
好吧好吧,不胡闹就不胡闹。蓝忘机果然还是蓝忘机,一板一眼的。
初闲起身,端坐在檐边,轻轻将纤指勾着的天子笑放在屋檐上。
“你记得吗?几年前,我们也一起在这个地方,看过月亮。”
熟悉的月色,熟悉的蓝忘机,熟悉的一切……
蓝忘机闻言微微回眸,凉凉的瞥了她一眼,眸色闪烁着潋滟动人的神采。
看月亮?
他记得几年前,某人想要逃跑,结果被他轻而易举的逮了回来。
“花拳绣腿。”蓝忘机淡淡的说。
初闲听他低语,微微一愣。记忆深处有什么汹涌澎湃的东西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她撇撇嘴,有些不悦的微瞪了一眼作古的人。
“此事……你有何打算?”蓝忘机思考了一下今夜发生之事,而后抬眸问道,目光沉静如水。
“下山。”初闲半敛了眉睫,果断一语,眼眸中凝着些许司空见惯的漠然,“找到真凶,还我清白,此为上策。”
她回头定定的看着蓝忘机,眼眸清澈:“你不觉得今夜之事,颇为蹊跷吗?”
蓝忘机凝眉望着她,一脸严肃。
“我们前脚刚到云深不知处,后脚仙门百家就齐聚于此。就像是早就安排好了一样。也许……”初闲伸手,纤指轻轻触碰下唇,“也许,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
蓝忘机微微皱眉,神色有几分凛意,夹杂着一丝压迫感。
“你说,我们回云深不知处的事,除了泽芜君之外,还有谁可能会知道?”初闲抬眸,别有深意的望向蓝忘机,眼带询问。
蓝忘机神色微沉,不动声色摇了摇头,但却也赞同她的这个说法:“此事一日不了,你恐怕……”
“已是骑虎难下了。”初闲轻轻地说道,神色暗含些微的愧疚,“真是难为泽芜君了……每每为我……我们的事,操劳。”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决定使用“我们”这一个词。
“你打算如何做?”蓝忘机侧眉望她,淡淡的问到,语调温柔。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初闲收敛起了笑意,神色微凛,璎珞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严肃,“唯今之计。找到那张假药方,此事便还有回还的余地。”
“药方。”蓝忘机皱眉。他还记得,今夜,那个身穿青袍的聂氏子弟,手持着假药方,信誓旦旦的说着初闲的“罪状”。
“不错。”初闲回过头来,神情凝重,伸手微微一撩发稍,“我猜测,真凶恐怕是想找个替罪羊。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以如今的形式来看,我的确是不二人选。”
蓝忘机低眉不语,若有所思。
“泽芜君见过我的那张药方,如若能够找到那张假药方,应该就有机会……”
这倒也是一个十足的缓兵之计。
“你要前往清河,寻找证据?”蓝忘机回眸。
“嗯,从今日之事来看,清河聂氏如今已不再安全。在背后之人销毁证据之前,必须找到那张假药方。”初闲挑眉说道,眼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而且,一定要选在他们最、慌、乱、的时候……”
初闲意味深长的凝视着蓝忘机。
“现在?”蓝忘机微微敛眉。
回答他的是初闲的一个肯定的眼神。
金陵台芳菲殿。
“你怎么回事儿啊?”薛洋皱着眉,周身邪气缠绕,眉宇间一股狠戾的杀气。
他一边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中通体洁白晶莹剔透的霜华剑,一边一脸不悦的质问眼前的那个身穿金袍的人。
此刻金光瑶端坐在内室,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闻言也恍若未闻,并不答话。
“好不容易布了这个局,引得那群所谓名门正派的蠢货去杀了那个女子。你倒好,突然装起好人来了。”薛洋微微一挑眉,眸中夹杂着凶狠,“这一路上,截杀了她这么多次,眼看着这次就要成功了。关键时刻你演一出什么烂戏啊?”
金光瑶缓缓闭上双眼,淡淡的说,但话语却有着写语决绝:“我说过,绝不可打压姑苏蓝氏。”
“他姑苏蓝氏与我何干?更何况,有他蓝曦臣在,那些个小仙门翻不了天的。”薛洋闻言一耸肩,轻蔑一笑。
“我的确是算漏了一点,江澄对那女子竟有几分兄妹之情。”金光瑶说着皱了皱眉,“云梦江氏袖手旁观,清河聂氏一盘散沙,兰陵金氏不得妄动也只能作壁上观,剩下的那些个小仙门如何能主持得了大局?今夜大势已去,要除去此女子,为时尚早。”金光瑶冷漠的说道,眼里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意。
“哼……真不知该说你谨慎还是胆小。”薛洋轻嗤一声,而后意犹未尽的开口:“倒是那蓝忘机,的确出人意料啊……居然敢与妖女勾结。他也不怕身败名裂。”薛洋满身邪气的冷笑道。
金光瑶却神色微凛。有些东西,他处心积虑、机关算尽才得来,可蓝忘机生来就什么都有,反倒对此弃置迤逦。
“无名而求名之人,本就是荒谬。正邪之分,也是虚妄。世人愚昧,非要拿条条框框来束缚自己。”金光瑶轻叹一句,神色黯然。
“无名而求名之人,你说的是你自己吗?”薛洋一脸邪气的挑衅着金光瑶。
金光瑶却不答话,反倒感叹道:“人可以做好事,也可以做坏事,就是不能做错事。”
“有些人,坏事做尽,却自以为自己是一个好人。就像那些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薛洋满脸鄙夷,眉宇间闪过一丝阴狠。他的视线微微低垂,落在了自己少了一根手指的手上。
“我不过是,不想让蓝二哥为难。”金光瑶低低一语,眉宇间有着隐晦的温柔。
“可笑。你这种人,还会说出如此妇人之仁的话……”薛洋笑容冷冽,令人心寒。
“彼此彼此。你对那晓星辰,不也如此?”金光瑶抬眸微微一挑眉,锐利的眼神一扫薛洋手中的霜华剑,而后直直地刺进薛洋的心里。
薛洋闻言,脸色俱沉,周身邪气大增,眼眸闪过磅礴凛冽的杀意,神情阴郁黯然:“谁准你在我面前提他的?”
这话带着逼人的气势。
眼前的金光瑶却依旧气定神闲的模样,毫不在意的一勾唇角:“呦,看来我猜对了。”
薛洋沉着脸半眯着眼,不作答。
“我们,本就是一类人。”金光瑶从容不迫的答道,这话语仿若一阵叹息。
“哼。”薛洋轻嗤一声,“此番费尽心思才将那张假药方送到清河聂氏手中,现在还得去收拾烂摊子。”
“蓝忘机和初闲已经心生疑窦了,要尽快处理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金光瑶的话微微停顿了一下,看不出神色,“而且,不日便是如松的满月宴了……”
“我看你是怕蓝曦臣发现吧?”薛洋斜睨着金光瑶冷笑道,“你这家伙啊……坏事做尽,却妄想做好人……”
坏事做尽,却妄想做好人……
是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世人愚昧,庸人自扰之。
罢了。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