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月色下,两道刀削一般的人影披着微凉的月色,飞快的从檐上翻过,不留一丝痕迹。

伴随着一道耀眼的白光,荧光闪烁,避尘已悄然回鞘。

蓝忘机一身雪华素练,淡淡凝望着一侧的初闲:“此地不宜久留。”

初闲闻言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身披着深色的斗篷,随着蓝忘机一同悄无声息地落于清河聂氏的内堂。

此时,聂怀桑的房内一片昏暗,仅一根微弱的烛火微微摇曳,光线昏黄,烛影伶仃跳跃着仿若刹那就要熄灭了。

聂怀桑端坐于内室之中,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深不可测的阴霾之下,漆黑的轮廓若隐若现,却看不真切。

他只怔怔的望着眼前飘摇的烛火,眸色苍凉,若有所思,手中紧紧握着一把描绘着山水风景的折扇。

“咚咚。”轻脆的敲门声传来,格外清晰。

聂怀桑缓缓的收回落寞的目光,眼神微抬,仿佛盯着虚空一般,低低一语,声音哑然:“请进。”

蓝忘机缓缓的走进卧房内,借着昏暗的烛光,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侧的聂怀桑。他背对着他们,端坐在榻上,此刻依旧是谁魂落魄的模样,面容憔悴,形容枯槁,眼窝深陷。

想来,定是因为赤峰尊之事。

“聂兄。”蓝忘机拱手,微微一礼。

聂怀桑淡淡的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恍若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不予理睬。

初闲从蓝忘机身后走了出来,缓缓的将自己身上披着的深色兜帽摘下,伸手朝着聂怀桑一抱拳。

“聂兄。深夜叨扰,实属无礼,还望海涵。”

聂怀桑闻言却发出了一声干瘪的轻笑:“海涵……你们二位想去哪,有人能阻拦吗?”

初闲与蓝忘机眸色一深,不动声色的相视一眼,并不作答。

“客套话就不必了。二位有话请直说。”聂怀桑依旧背对着他们二人,语气低沉,夹杂着些微落魄。

初闲闻言低低一叹:“抱歉。虽说你可能不信。但是赤峰尊之死,与我无关。”

“初姑娘在云深不知处的时候,已经解释过了。”聂怀桑的声音低低传来,伴随着些许喑哑。

“希望你能信我,找出杀害赤峰尊的真凶。”初闲敛眉,凝重一语。

“信你又如何?”怀桑盯着那快要熄灭的烛火喃喃自语,而后缓缓起身,深邃的目光直直的望着初闲的眼睛,“你以为,我兄长之死与你无关,你就是一个好人了吗?”

初闲闻言微惊。

好人?

什么是好人?

她初闲从出生起便被世人所不容,非正非邪,这么多年躲躲藏藏,对江湖中暗藏的的腥风血雨和波谲云诡早就洞若观火了。现如今,更是早已深陷泥潭,不能自拔……

她的手上,也曾沾满了血腥。那些事,那些曾经,那些过往,有时候就如同噩梦一般缠绕着她。

“我生来就不是一个好人。”

是啊,她生来便不是一个好人。做一个好人,对她来说,似乎是一种奢望。

但是,自从邂逅了蓝忘机,她却一反常态的,突然想做一个好人了。

自从邂逅了蓝忘机,她发现,也许苟延残喘多挣扎一刻,也是一种期许。

“这么说,初姑娘你是想做恶人了?”聂怀桑上前一步,定定的看着初闲,却带着不一样的微凛气势。

初闲有些意外,记忆中的聂怀桑一直是个文弱书生,附庸风雅,爱好舞文弄墨,赞颂四时的山川美景。如今,他竟也能说出如此别有深意的话……

“谁不想做好人?又有几人能做得了好人呢?”

初闲并没有正面回答聂怀桑的问题,微微一顿,反问道。

是啊,恶人有什么不好?做恶人可比做好人容易多。

聂怀桑闻言却露出一抹笑,笑意微冷,神色却夹杂着些微自嘲的味道。

一旁的蓝忘机皱起好看的眉头,却并没有说什么。

“你若自诩恶人,又何必来向我解释兄长之事。”聂怀桑半敛眉睫,淡淡一语,“做恶人就要做的彻底。明明坏事做尽,却也要让大家都认为他是个好人。”

初闲微微皱眉,聂怀桑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她有些不理解。

“你……还差太远。”聂怀桑摇摇头,恍若叹息一般慢悠悠地转过身去。

“对不起,今日发生的一切,实非我所愿。”初闲再次抱拳。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也并没有对不起我……”聂怀桑此刻的声音很淡,淡得不能再淡了。

“聂兄,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初闲皱眉问道。

“拿去。”聂怀桑背对着他们,从袖口中不紧不慢地取出一张纸,“我知道,你是想要它。”

初闲指尖微弹,这张纸便离开了聂怀桑的掌心,轻飘飘的飞到了她的手中。她打开一看,正是那张她想找的假药方。

“你肯将它交给我?”初闲一阵哑然,颇有些意外。这张药方居然会在他的手上,而且,他竟然愿意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

“留在我手上也没什么用。”聂怀桑却满不在乎的说了一句,“差一点,就没能保住。”

“他们,是想毁尸灭迹?”初闲喃喃道,抬眸凝重的看了蓝忘机一眼。

“交给你,说不定能让有些人,寝食难安。”聂怀桑背对着他们二人意犹未尽的说道,语气是说不出的深沉。

“多谢。”蓝忘机薄唇轻启。

“走吧……”聂怀桑拂袖仿佛带走了些许尘埃,而后缓缓步入内室,“这里并不欢迎你们。”

初闲顿了顿,朝着他的背影再一抱拳,聊表谢意。

在她低头的瞬间,她恍惚看见了聂怀桑手里的折扇,是那把她几年前上元节的时候,曾经见过的……

还有那句她提的诗。

“秦桑低绿枝。”

初闲心下陡然扬起一阵浓厚的哀叹。可惜,世事无常,如白驹过隙一般,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聂怀桑凝眸望着眼前摇曳了许久最终仍旧是缓缓熄灭了的烛火……

而后,他狠狠闭上了眼:“是啊,又有几人,能做得了好人呢?”

从此刻起,我也将不再是一个好人了。

他的身后,仿佛是一片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初闲与蓝忘机并肩走出聂怀桑的卧房。

“意外收获啊。”初闲微微一叹,扬了扬手里的假药方,“想不到这药方竟然会在聂兄手上。我还以为,今夜要把清河聂氏翻个底朝天呢。”

“天亮了。”蓝忘机望着远处微微泛着鱼肚白的天际,缓缓说道。

“嗯。看来,聂兄应是信我们的。”初闲一边说着,一边将药方小心翼翼的收进衣袖内。

蓝忘机不语。

“还好,赶在他们销毁证据之前,总算是快人一步了。”初闲如释重负一般地长舒一口气。

“噤声。”蓝忘机突然皱眉,揽着初闲的腰,悄无声息地隐蔽进了一处角落的阴霾处。

拐角处,磨磨蹭蹭走来两个身穿道袍的聂氏小弟子。

“哎呀,英明神武的赤峰尊,就这么走了啊。可惜啊,可惜,清河聂氏将来怎么办啊……”

“不是还有赤峰尊的弟弟吗?”

“他能有啥用啊,成天吟诗作对、舞文弄墨的,修为也是一塌糊涂,根本不堪大用啊……”

“哎,可不?我们现在也是没有办法了嘛。”

“有时候我觉得,这赤峰尊的弟弟,真是一言难尽啊……”

“明日就是他继任新家住的日子了,还有很多事需要筹备呢,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两个小弟子不情不愿的渐渐走远了。

而后,蓝忘机与初闲缓缓从拐角的暗处走了出来……

“聂兄,会成为清河聂氏的,下一任家主?”初闲有些疑惑的问蓝忘机。

蓝忘机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他们,在说聂兄的坏话?”初闲微微皱了皱眉。

蓝忘机低头看了初闲一眼,不作答。

初闲暗自思忖着。

不堪大用?她想着刚才聂怀桑说的话。能说出那种话的人,怎么可能不堪大用……分明是深藏不露。

他们几个呀,真是没有眼力见儿……

初闲眼看着破晓一点一点撕裂长空,迎来了新的光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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