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一切恍如一阵飘摇的清风，轻轻从额前掠过，不留一丝痕迹却让所有人不知所措……
整个云深不知处的山门鸦雀无声，底下的众人久久没有从此震撼中回过神来。
这是，发生了什么？
“含光君……含光君，他究竟在说什么？”
“含光君……脱离蓝氏……？”
“他，究竟是怎么了？一向嫉恶如仇的名士，怎么会为了一个妖女……”
“这……怎么可能？这还是含光君吗？莫不是被人夺舍了？”
“竟然是为了一个妖女……含光君被妖女迷惑了……”
“含光君……结交奸邪。”
很久之后，人群中陆陆续续发出了一些声音，但却碍于姑苏蓝氏的百年声誉一直将议论的声音压下。可即使压得极低，却也丝毫不差的传进了在场人士的耳内……
蓝曦臣面色低沉，本就儒雅亲切的面庞此刻染就了浓厚的悲凉。
一向能说会道的金光瑶，此时此刻竟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开口圆场，只是略带震惊的凝视着一侧的蓝曦臣，双唇紧抿，不发一语……
他似乎是小看蓝忘机了。
敛芳尊金光瑶不动声色的思忖着，目光有意无意流连于初闲与蓝忘机二人。
他本以为高高在上的皎皎君子蓝忘机应是极其注重声誉和正邪之分的名士，不仅应该遵循家训绝对不可结交奸邪，而且断不可毁了世家百年的名声……
想不到，他蓝忘机竟如此果决、淡然……仿佛一切的虚名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缕尘埃，这些世人一直拼命渴求并且珍惜的东西，这些他自己机关算尽并且步步为营所得的东西，在他蓝忘机的眼里，却是如粪土一般一文不值……他却能如此潇洒而轻易的舍弃，毫不犹豫……
他的确是小看了蓝忘机。
因为蓝忘机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恪守本心，无愧于已。
因为蓝忘机，跟他金光瑶本就是不一样的……
本来，就不一样。
正在此时，紫衣劲装的江澄赫然开口，转身就走，“你们要打要杀随便，但我云梦江氏，不奉陪了。”
只见一直沉默不语的江澄突然一甩手，而后转身便走。此举颇不合时宜，让仙门百家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这，怎么回事？为何江宗主突然……”
“江宗主，此刻仙门百家围剿妖女，云梦江氏岂有不参加的道理？”欧阳宗主出言阻止道。
“对啊！请江宗主助我们一臂之力！”姚宗主忙附和道。
“江宗主，你不能走啊！”
“对啊！再说了，万一此妖女成为第二个为魏无羡呢？！”
这句话似乎说到了蓝忘机的痛处，初闲清晰的感觉到他握着“避尘”的手猛得紧了紧。
江澄的背影似乎也在听见此话时有了一瞬间的僵硬，而后他黑着脸转过身来说道：“哼，区区一个小女子而已！又不是夷陵老祖，有什么可怕的？何必小题大做。”说完，江澄一挥衣袖转身就走。
云梦江氏的弟子面面相觑，而后忙不迭地跟着江宗主离去。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那女子跟他们宗主似乎关系匪浅，这含光君也对这女子百般维护……该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复杂关系吧？
云梦江氏一行人离开后，剩下的仙门世家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七零八落，不知该如何是好。
金光瑶忽然上前一步说道：“诸位深夜齐聚云深不知处，本就不妥。今日之事也……”金光瑶说此话的时候微微停顿，余光瞥向一侧的蓝忘机和初闲，“今日之事也突生变故，恐一时半会儿亦难以解决，不如，改日再议？”
“这……”
“不可！万一此妖女逃了怎么办！”
“对啊！跑了怎么办！”
“不可放她走！”
“让她交出‘朱雀’和‘五毒珠’！”
“对！‘朱雀’和‘五毒珠’，让她交代清楚！”
初闲闻言轻笑一声，那笑意有那么几分轻蔑，而后泰然自若开口一语，坦然的视线扫过底下众人：“赤峰尊之死，实非我所为。诸位若是想寻我复仇，尽管找我便是……若是想要‘朱雀’，也可凭自己本事来拿。但若是敢伤害云深不知处的任何一人，在下必定三尺青锋静候。”
“浮灯”闻声顿时出鞘，立刻化作周身浴火的朱雀，愤怒得挥着翅膀淬着火焰四处翩飞，嚎叫着飞身上前，赤红的灵力迅速暴涨，所到之处，皆是烈火燎原。
“着火了！”
“朱雀！是朱雀！”
“火，是火！退后，快退后！”
“着火了！快退后！”
人群中不少人似乎受到了惊吓，顿时猛的向后退避，更是举起了手中兵刃。“浮灯”赤红色的灵力张扬着杀意，像吐着信子的蛇一般燃烧着火，虎视眈眈的紧盯着底下的修士们。
他们忌惮着朱雀的威力，不敢贸然前进，一时之间竟无人敢妄动。
金光瑶微微皱眉，快速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局势，锐利的目光扫过正叫嚣着的“朱雀”，思忖片刻，他又开口道：“诸位，不知各位可否看在金某的面子上各退一步？想来，不日便是如松的满月宴，在此刻实在不宜大动干戈。不如……”
金光瑶回头看了蓝曦臣一眼，而后继续说道：“不如请初姑娘暂时留在云深不知处，由泽芜君看管，待将一切查明，再做定夺。而这‘朱雀’既是一品灵器，自也是认主的，恐怕不便……”
“这……这恐怕……”
“若是能将此女囚禁在云深不知处，那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可是这云深不知处万一包庇她……”
“泽芜君一向明事理，而且又与仙督交好。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万一她跑了怎么办？况且她跟含光君，还有一腿……”
“含光君脱离蓝氏若是真，那此后也不好直接插手蓝氏之事。更何况，还有泽芜君和仙督呢。”
“而且，不日便是金如松的满月宴，此时的确不宜大动干戈……”
“金如松的满月宴……这……”
“这‘朱雀’，一时半会儿恐怕也很难……”
金光瑶见众人有些犹豫，便继续开口：“何况赤峰尊之死，乃是清河聂氏之事，栎阳常氏也实属聂氏管辖，此事还得尊重清河聂氏的意愿，不是吗？”
此话一出，众人虽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却也觉得仙督所言颇有几分道理，于是兜兜转转，众人的目光又回到了清河聂氏那里。
“怀桑，你意下如何？”金光瑶微微一笑，礼貌的问道。
只见一身青袍的弟子簇拥着的聂怀桑，低着头沉默半晌，喃喃的说道，话语里似乎带着哭腔：“一切……就依仙督……所言。”
“既然清河聂氏开口了，而此事也须得从长计议。那今夜诸位不妨先……先退出云深不知处。”
金光瑶淡淡的建议道。
初闲在一旁明明白白的听着，这金光瑶果然是玲珑剔透心思，颇有城府不仅看穿人心，看穿大局，更懂得掌握局势。
今夜的局面，云梦江氏袖手，清河聂氏又百废待兴、缺乏战力，兰陵金氏听从他这个仙督的命令也是作壁上观，剩下的那些均不足以与姑苏蓝氏抗衡。最重要的是，蓝忘机有心袒护她，而且众人也忌惮着身为一品灵器的“朱雀”。既然局面如此，他就干脆做个圆场的好人，顺便卖姑苏蓝氏一个人情……
底下的人小声的窃窃私语一阵。分析利弊后，果不其然，底下的众人纷纷罢手。
“既如此……那我等今日叨扰，这便离去……”
“既然仙督开口，我等自然遵从……”
“希望清河聂氏，节哀顺变……”
“不便多叨扰……这就离去。”
那撤离的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初闲看着底下逃也似离开的众人，长舒了一口气。看着一旁仍然张牙舞爪的“浮灯”，她轻轻开口唤了一声，“已经没事了。‘浮灯’。”
“浮灯”绕着她飞了几圈，周身点点火星子还未散尽，而后化作一柄精致的短剑飞回赤铜色的雕花剑鞘。
初闲与身旁的蓝忘机相视一眼，而后一同走向蓝曦臣，驻足深深一揖：“给泽芜君添麻烦了！”
“此事恐怕……”蓝曦臣下意识揉了揉眉心，而后默默摇摇头。
初闲思忖片刻同样向敛芳尊金光瑶微微一抱拳：“今日，多谢仙督周旋。”
金光瑶微笑着摇了摇头并未答话，眼眸里闪烁着精明的微光。
在二人擦肩而过之时，初闲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低低的对金光瑶说道，眼神微凛：“仙督方才说，朱雀为我所有，却只字不提五毒珠，莫不是早已知晓，五毒珠并不在我手上？”
金光瑶闻言，前行的脚步微不可察的一顿，而后隐隐勾起一抹晦暗不明的笑容，用同样低的声音意味深长的轻吐一句：“初姑娘……你可真是一妙人呐。”
而后敛芳尊金光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轻轻一笑，拂袖而去。
来日方长。
是啊。
我们，有的是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