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酒醒人静奈愁浓。残灯孤枕梦,轻浪五更风。

金陵台。

初闲不情不愿的跳下马车。

她内心应该无数次的将蓝忘机“千刀万剐”了。当年他就以“戕害他人”为名限制她的人身自由,现在分明是变本加厉。

她这是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浮灯”还叛变……天知道她经历了什么,真是有苦说不出。在云深不知处被管头管脚,动不动就被武力镇压,现在出了门也一样……

她恶狠狠地剜了一眼不远处那一抹恍若仙人一般的洁白的背影。

她一边前行着,一边打量着周围。

印象中,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兰陵。

兰陵金氏的金陵台果然辉煌,不同于岐山温室的气派雄壮,而是一番精雕细琢的金碧辉煌。在黑夜中,一派奢华的景象更加璀璨夺目。

初闲想到,印象中的金子轩也是如此“矜贵”的人物,不愧是兰陵金氏的天之骄子。

周围来祝贺的仙家更是不绝如缕,更有甚者手持重礼。

初闲身穿姑苏蓝氏的男装跟随着泽芜君和含光君混在姑苏蓝氏的一众队伍中。走至金碧辉煌的大门,便看见金光瑶衣着光鲜的招呼着各位来道贺的宾客。

“我不进去了。”初闲低着头淡淡的说,“进去反倒生事端。”

抬头见蓝忘机正望向她,她淡淡地对蓝忘机说,“放心,不乱跑。”

大殿内实在过于嘈杂,仙门百家彼此的寒暄让初闲略微感到不适。也许她的性格和她娘亲一样孤僻,不喜与人打交道。娘亲更是醉心医术,心无旁骛。

初闲只在廊边逗留了片刻便转身离开了。

离开前她远远的看见了江澄带着一众云梦江氏子弟的到来。江澄感到有目光落在他身行,微微侧头,一观望便看见她倚在窗边。她身穿一袭白衣,沐浴着月光,夜间的凉风吹拂起她的秀发。

她与江澄远远的对视了一眼,轻轻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而后她百无聊赖的晃晃悠悠走入了金氏的内庭。

她隐约听见几声压抑的极低的哭声,走近几步,是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小小年纪,身穿金色的华服,衣服上绣着金星雪浪的纹样。

是兰陵金氏的孩子呀。

那孩子见了她的到来立刻擦掉眼泪,佯装凶悍:“你是什么人!你知道本少爷是谁吗!”

可惜刚刚哭过,声音还带着哭腔,脸上还挂着泪水,实在没什么威信力。

初闲摇摇头走近,坐在他的边上。这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独自哭泣,高傲又倔强的,还不停的在模仿成年人的动作。

“那请教小公子,是兰陵金氏的哪一位呀。”

“哼,连本少爷的名字都没听说过,真是孤陋寡闻。”那孩子似乎不排斥初闲坐在他边上,扭头一脸傲娇的说,“我叫金凌!我小叔叔可是仙督!”

“噢,那敢问这位金小公子,因何哭泣啊?”初闲温婉轻笑,笑容像人如沐春风。

“我……”那小孩子低头不语,似乎很委屈。

初闲忽然觉得,兰陵金氏浮华的表面可能会给这孩子很大的压力。她下意识轻轻拍了拍他瘦小的肩膀。

“他们说我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孩子……”金凌哽咽着说,大大的眼睛里抑制不住又出现了泪花。

“这跟我倒是挺像的,我也没爹没娘。”初闲低低说,蝶翅般的睫毛轻轻颤动,面上有几丝无奈。

“你也没有爹娘啊。”金凌回头看她,一边吸着鼻子,一边问道。

初闲点点头,轻轻摸了摸金凌的头,“是啊,我从来就没见过我爹,我娘后来也死了。”

“你会想他们吗?”金凌问道。

“当然会,不过得先活着,才有资格想他们。”初闲淡淡的说,“我的运气还不错,遇到了一位了不起的前辈,不仅救了我的命,而且也让我遇见了‘浮灯’。”

金凌疑惑地看着她,“什么灯?”

初闲笑了笑,“浮灯”应声出鞘,化身成了赤色的的朱雀,围着金陵瘦小的身子转圈圈。

“哇!红色的小鸟!”金陵一下子兴奋了起来!看着小鸟惊叫了起来,一下子仿佛忘记了悲伤,高兴得手舞足蹈,“我舅舅那里有一条紫色的蛇,我第一次见红色的小鸟!”

紫色的蛇。不会是紫电吧……

“你舅舅,可是云梦江氏的江宗主?”初闲挑眉问到。

“对呀。”孩子好像很容易就忘记忧愁,现在注意力已经完全落在了“浮灯”的身上。

原来是远房亲戚呀。而且还是江厌离和金子轩的儿子。

初闲不由感叹道,短短几年,物是人非。

不远处,蓝曦臣和聂明玦正商量着事,忽然感到一阵灵力的波动,远远的便看见朱雀在半空中欢快的飞着。

二人心生疑惑,面面相觑,缓缓走近。

只见金陵和初闲正在玩耍着,而金陵似乎很开心的抱着初闲,两只手还抓着初闲的衣服下摆,朱雀围绕着二人欢快的飞舞着。

“初姑娘。”

初闲听得身后传来一句温和的呼唤。

她回头看见泽芜君和一身穿玄衣的高大男子走近,身边立刻走来几位兰陵金氏的仆人,要将金小公子领走。

而金陵似乎恋恋不舍的抓着她的衣角。

初闲打量了一下这位身形伟岸的男子。他一身正气,气势逼人,身后背着一柄利刃,正是名刀“霸下”。想必这位正是清河聂氏的聂宗主,赤峰尊。

她冲着二人微微一抱拳,“见过泽芜君,赤峰尊。”

“这位,就是刚刚大殿上说的那位初姑娘?”聂明玦双眉英气逼人,眼神如鹰般锐利,带着明显的探究,直直的盯着初闲。

“正是。初姑娘眼下是蓝氏的上宾。”蓝曦臣淡淡的介绍道,“对了初姑娘,你何以在此处?”

“闲着没事,陪金小公子聊了一会儿。”初闲笑的随意。看着金陵走远的背影,温婉的笑了了笑。

“忘机,没同你一起?”蓝曦臣问道。

“他应该还在殿内,我不便进去。”初闲有些无奈地说。

“既知如此,日后便不要再有心术不正之举。好自为之。”聂明玦对着初闲沉沉一语。他一向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从前对魏无羡是这样,如今对这姑娘也是这样。

“多谢赤峰尊提点。”初闲也不生气微微一揖。

聂明玦又严肃的打量了她一眼,此女衣着素雅,容貌清秀,眼眸清灵。他听闻此女曾是岐山温氏的客卿,近日又有虐杀宗门弟子之举,本心有不满。但不曾想,含光君蓝忘机却一心护着她,不仅如此,蓝曦臣也有意无意地护着她,刚才更是直言提醒此女为“姑苏蓝氏上宾”,于是聂明玦也并无多言,正欲转身离去。

“等一下。”初闲却突然出言阻止。

“何事?”聂明玦似有不悦,他对此女略有不满。

“赤峰尊,近日可有觉得胸口不适,印堂处隐痛,夜间略感头疼?”初闲面露严肃地问道。

“你如何得知?”聂明玦有些疑惑,拧眉问道,面上又严肃了几分。

“赤峰尊因为佩刀的原因,身带戾气,近日尤甚,因此会用清心音来缓解此症状。”蓝曦臣出言解释道。

“不对。这不像是‘霸下’的戾气,像是被什么邪物外加影响了。”初闲敛眉严肃的说,“赤峰尊,可否让我为您把一下脉?”

聂明玦微微皱眉,不置可否。

“初姑娘医术高明,不妨让她试一下。”蓝曦臣温和的说道。

聂明玦倒也不婆妈,见蓝曦臣开口了,便直截了当的伸手。正在初闲要搭上他的脉门的时候突然背后传来一道温润凉爽的嗓音。

“大哥,二哥,原来你们在此处啊。”

三人回头,见衣着华贵的金光瑶缓缓从另一侧的阴霾中走了出来,举止雍容。

“阿瑶。”蓝曦臣唤道。

初闲行礼道:“见过仙督。”看着当年的孟副使,如今的仙督金光瑶,初闲内心一阵感慨,当真今非昔比呀。

“这位是?”金光瑶见初闲在此便开口问道。

“这位是,我们蓝氏的上宾。”蓝曦臣解释道。

“既然如此,不妨一同进殿去,畅饮一杯。”金光瑶伸手邀请,一举一动皆绅士有礼。

“在下不胜酒力,还是不打搅了。”初闲虽是好酒之徒,但今日实在没有什么心情,于是便开口推脱了。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金光瑶意味不明的看着初闲笑了笑。这一笑却让初闲隐约有些不安。

“阿瑶,你找我们有什么事?”蓝曦臣温文尔雅的问道。

“正好找二位有要事相商。”金光瑶淡淡一言。

“既然如此,在下就先不打扰了。”初闲低低一语,便转身离开。

初闲飞快的离开了后庭,她感到聂明玦似乎对她有明显的不满,不仅如此,金光瑶给她一种怪异的感觉。此人颇有城府,心思细密比至当年更甚。

霜月莹白,却透着淡淡的落寞的迷茫。

在月色熏陶下,初闲的面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愈发朦胧冷清。

走了几步。初闲突然停住脚步,对着眼前的空气冷冷一语。

“敢问仙督,还有何事?”

“初姑娘,真是好耳力啊……”金光瑶缓缓从暗处走出来。

“自然比不得仙督。”原来他从第一眼便已经认出她是谁了,却不动声色接下了蓝曦臣的话。

“初姑娘谬赞了。倒是初姑娘,风华不减当年。却也总是这么的出人意表,不仅在玄武洞生还,而且,还博得了含光君的青睐。”

“仙督有话不妨直说。”初闲皱眉,微微眯眼,气氛一下子浓重了起来。她听着金光瑶的客套话,却觉得他明显的意有所指、话里有话。

“刚才在殿上,姚宗主和欧阳宗主要求姑苏蓝氏把你交出来,含光君却极力反对,不惜得罪仙门百家……”金光瑶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观察着脸色一点一点发白的初闲。

“而且,他竟然说……”金光瑶停顿了片刻,踱步到她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若是谁敢与初姑娘为难,别怪他含光君,对他不起。”

一瞬间,金光瑶清楚的看见初闲僵在了原地,脸色瞬间一片惨白。

“恐怕,仙门百家此刻都会认为含光君被妖女所迷惑。”金光瑶看着初闲琥珀般的双眸中仿佛有什么崩塌了。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逞的笑意,“当年夷陵老祖,就是这么死的。”而后他淡淡的转身,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你会拖垮他的。”

这一句话仿佛泰山一样沉沉的压在她的心口,疼的清晰彻骨,让人难以呼吸。她仿佛坠入无比黑暗深沉的地狱,永远不见天日。

从大殿出来寻找初闲的蓝忘机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只见金光瑶走近初闲,在她耳边似乎说了些什么,而后扬长而去。只留下初闲愣在原地,一脸惨白,失魂落魄。她眼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的光辉缓缓暗淡了下去,而后彻底泯灭,消失不见。

蓝忘机内心深处,陡然扬起一阵慌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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