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你会拖垮他的。”
金光瑶的这句话一直像个噩梦一般充斥在初闲的脑海中久久不散,清晰的疼痛犹如万箭穿心,让她朝不能食、夜不能寐。
因为,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她是世人眼中的妖女,而他是身处云端的皎皎君子含光君。
云泥之别。
自古正邪不两立。她的爹娘,也曾经拼尽全力地想要在一起。可最后的结果,只是痛苦,只是遗臭万年,只是万劫不复。
而她初闲,曾是温氏的客卿,与仙门百家为敌,而后又与世家子弟有了纠纷。仙门中人,忌惮却又觊觎“朱雀”的力量。他们都只会认为含光君被妖女所迷惑,从而变得是非不分。如此诟病他,她于心不忍。
所以,她只会拖垮他。
思及此处,初闲的心底骤然一阵犹如刀割一般的疼痛。
这几日在云深不知处的安逸,在他含光君蓝忘机温柔的庇护下,她似乎已经隐约忘记了她的身份,忘记了他们之间所隔着的千山万水,忘记了现实的残酷。
她忽然想起前几日在冷泉看见他背上的伤,原来那是戒尺留下的伤痕。他必定是因为维护她,所以被蓝老先生重罚了。
心底的疼痛一点一滴蔓延上来,湿了眼眶。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那些蓝氏子弟看着她的时候,会带有这么明显的敌意。
她这是要毁了蓝忘机啊。
他身上青紫的伤痕,是因为她。受人唾骂,是因为她。仙门百家为难他,也是因为她。
他仿佛就像她生活里的一根救命稻草,总会出现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让她依恋、让她难以抗拒。她就想这样抓着他摆脱黑暗,走入光明。
可是她深处的是万丈深渊。抓住了他,也只是把他一起拖进更深更黑暗的地狱。
你救不了我,我却要拖累你。
夜色下,霜月当空,缈缈雾霭朦胧,斑驳落寞。
蓝忘机白衣胜雪,负手而立,抬眸凝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稀薄的月光透过层云洒在他如刀削一般的脸颊上,映出他眼底浓厚的苍凉和惆怅,眉宇间有淡淡的疲惫和痛苦。
多少天了……她躲着他多少天了?
自从那天从金陵台回来。不对,准确的说应该是,自从她见过金光瑶后,至今为止都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他清楚的看见了初闲眼中那清晰的绝望,深不见底。
此后,她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看过他一眼,仿佛陌生人一般。
回到云深不知处后,她也是日日把自己关在静室里,不见任何人。
从金陵台起,他便察觉到初闲的异样。
金光瑶,从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在他蓝忘机心里就已经贴上了“厌恶”的标签,但同样他也觉得此人城府极深、深谙人性,不容小觑。但他没想到,此人竟然可恶至此。
蓝忘机清楚的看着初闲的眼神。
她的那种眼神,疏离和防备的眼神,猛得让他心底一凉。
他太熟悉了,就是这种眼神,和当年一模一样。每一次,当她打算支开他独自面对什么的时候,就是这个眼神。
他不想承认,他感到了不安。
踌躇再三,蓝忘机抬手,食指轻轻敲了敲静室的门扉。
室内是一片骇人的死寂,仿佛一切的情感都在那门背后悄然饮默,不见天日。
半晌,他又抬手轻轻扣了一扣静室的门。
“何事……”房内传来初闲沙哑的声音。
“……”蓝忘机微微皱眉,默默地收回了手,低低一句,“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又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默。
“夜深了……含光君请回吧。”她沙哑的声音,一阵低过一阵,隐约有着哽咽的感觉。
蓝忘机沉默半晌,颜色极浅的眸子闪过一丝让人读不懂的情感,他低头轻叹一句。
“我想见你。”
这声音轻的仿佛一阵青烟,但他确定,她听见了。
静室内的初闲,一身单薄的素色衣衫,抱着膝盖蜷缩在床尾。
她听见他的敲门声,皱了皱眉,面色惨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而后迟疑着缓缓低下头。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能将他拒之门外。
沉默后,她听见他轻轻一句:“……我想见你。”
刹那间,晶莹的液体湿润了她的眼眶,眼前一片水雾,湿意濡染。但她依旧强撑着开口,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冷静一些。
“这怕是于礼不合……含光君,请回吧。”
而后,门外传来一阵排山倒海一般的沉默。她似乎听见他略带疲惫的轻声叹息。
“你在躲我……”
蓝忘机依旧一脸清冷,但是无奈的语气,夹杂着浓重的疲惫。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肯定句,或者说一句叹息更加合适。
初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皓月妍星,洁白无瑕,不是她能沾染的东西。
她只觉得眼角一酸,狠狠闭上眼,任凭泪珠滑过脸颊,而后深深的把脸埋进膝盖里。
“你当时说的话,还算不算数?”蓝忘机的语气依旧低靡悦耳,此刻却深沉的可怕。
那时候说的话……初闲皱眉,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如果还能有将来,我就留在你身边,一步也不离开。”
在玄武洞里,她原本以为自己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于是郑重地留下了来世之约。可是如今,她却成了含光君的污点,让他也跟着她一起受尽世人的唾骂。
无执无念,最好。否则,当你离开的时候,就会舍不得。
舍不得,又如何?
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
所以,不能再拖累他了。
“含光君似乎误解了一些什么,以你我的关系实属朋友都算不上。你自然不必为了遵循礼教来强迫自己。我也不在意这些。”
初闲眼里似乎有着一片深秋,寂寥悲伤,满目疮痍。任凭那月光带着如水的凉意,渗透心底。
“嘭!”
静室的门就这样被蓝忘机猛得推开了,他依旧一身雪华,气质清冷,浑身散发着低气压,气势磅礴得让人瞠目结舌。
蓝忘机冷着脸走进室内,颇有些气势汹汹。好看的眉皱起,颜色极浅的眼眸紧锁着床上娇小的人,眼神犀利,颜色极浅的眼眸里似乎有惊涛骇浪一般汹涌澎湃的怒意。
初闲瞬间僵在了原地。看着猛然逼近的蓝忘机,她一下子无法思考。
蓝忘机一向遵从礼教,怎么可能深夜闯进她的卧室,还如此声势浩大。更何况如此温润雅正的男子,突然的愠怒更加让人惊诧。
初闲愣愣的看着蓝忘机。
蓝忘机只沉沉的望着初闲,眼里仿佛有深空,而后薄唇轻启。
“你当真以为,你我之间几句话便可当作无事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