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中
怎么欺负人就没有点新鲜的呢。
期末考试卷子上的题,要比平时的简单了一些,每考完一场试,考场里总有几个人聚在一起对答案。
一会那个兴奋的拍着桌子说自己数学选择题只错了一个,一会这个哭丧着脸说自己的填空题只对了一个,人类的悲喜在此刻并不相通。
考完最后一场试明明才下午三点多钟,天色却变得灰蒙蒙的,但并没有很冷。
从考场里出来的学生,有的连外套的拉链都没拉上,就急匆匆的往宿舍楼奔,要放寒假了,大家都想赶紧收拾东西回家。
自汝在午休的时候就收拾好了要带回家的行李,所以她比别人先出现在了学校大门口,她拖着行李箱想到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等车,但脚还没迈到斑马线上,就听到旁边的几个高一学弟在议论,
“我艹,这到底是谁发上来的?”
“不知道啊,我点进这个人的主页看了,他就发了这一张,欸,你看这个被打的人像不像那个学生会的?”
“你真别说,这小鼻子,小脸的,还真有点像沈从吾...”
自汝僵住了,被打?沈从吾?
她一把将刚刚说话的男生拽住了,
“你们刚刚说谁被打?”
男生没反应过来,瞪着大眼睛盯着自汝看,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挣脱了自汝的手,
“就沈...沈从吾,但我不确定,照片上的人看起来跟他有点像。”男生说着把手机拿到了自汝面前,让她自己看。
自汝的心在看到照片的一瞬间被拧紧,照片里嘴角带血的男生虽然有些模糊,但她可以确定那就是沈从吾,因为男生身上穿着的衣服,就是前些日子沈从吾回老宅那天穿过的。
自汝瞥了一眼发帖的时间,是在十几分钟之前,她刚想把手机推回去,页面上又更新了一则,
“这个不能打,那理科第一总是能打的吧。”
理科第一,林赋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能看出来这是在哪里吗?”自汝语气急迫,清澈的眼神里写满了担心。
男生又把手机拿到眼前放大仔细看了看,
“欸,你们看像不像是职业学校后面的巷子?”他招呼着其他几个男生过来一起看。
“好像是。”
“欸,这就是啊,那个巷子后面的老小区要拆了,你看这墙上不也写着拆呢吗?”另一个高一的男生说着朝照片的右下角指了指。
自汝把行李箱放到了门卫室里,自己则打车去了距离一中三公里的职业学校,她从没去过那里,但听说过那所学校的骇人事迹。
前些日子,那所学校里的几个学生趁着天黑,在路上把下班回家的老师给打了,不知道缘由,只知道这件事被当作反面教材传到了各个学校里。
这短短的三公里好像变得特别漫长,漫长到自汝把从认识沈从吾到现在所有发生的事都想了一遍了,出租车居然还没有到达目的地。
她好像忘记了害怕,忘记了恐惧,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林赋和沈从吾千万不要有事。
这两个人怎么会认识?又怎么会被打?一系列问题让自汝的脑仁跳着疼。
天空中点点滴滴的下起了雪,像人站在高处撒了一捧面一样,又细又密,原来下午的天昏昏沉沉的是要下雪。
要是在平时,自汝当真是希望这场雪可以下的大一点再大一点,宣霖已经太久没出现过遍地的白了,但现在,她只盼望着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能够停下来,晚些再下吧,她还没有见到那两个人呢。
车子终于停在了职业学校的门口,自汝下了车就疯了似的往学校后面的巷子跑,扎着马尾的皮筋毫无征兆的断开了,乌黑的头发瞬间披散下来,她顾不得停下来整理,只是更加拼命的往巷子口跑。
晃动的风雪中,她像是一片尘埃,被席卷着奔向暗涌。
“妈的,你打不打这个电话?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给不给自汝打电话?”从巷口传来了女生的咆哮声,因为太过愤怒,她的这句话还破音了。
像是粉笔划过黑板,留下久久消灭不掉的回声。
“呸,老子也最后跟你说一遍,不打,我今天就算死在这儿,我也不打这个电话!”
这是沈从吾的声音,虽然颤抖喑哑,但自汝还是一下就听出来了。
他是在保护她,也是在替她挨打。
雪花落在自汝的头顶,又缓缓化作水滴侵入她黑色的发里,白色落在各处,覆盖各处,也侵入各处。
“我来了。”
自汝走进了巷子里,沈从吾倒在地上,旁边有五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但,没有林赋。
所以那个最新的帖子,是因为沈从吾不给自汝打电话才发的,为的就是让她出现在巷子里。
一个叼着烟的寸头男,正蹲在沈从吾跟前恶狠狠的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用眼神把沈从吾刺穿一样,其他几个人站在沈从吾周围,有拿着棍子靠在墙上的,还有双手插在兜里一脸坏笑的。
众人闻声都往巷子口看,自汝也是这时才看清,刚刚让沈从吾打电话给自己的那个女生是穆然。
她俩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穆然为什么就是不放过她呢。
沈从吾看到自汝的那一刻突然慌了,之前的他虽然被打,但他丝毫不觉得害怕,因为这些人只要打不死他,他就会还回来。
但现在,自汝来了,他想要护在身后的姐姐来了,沈从吾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旁边的两个男生一把按在了地上,
“走啊!”他声嘶力竭的喊出了两个字,怎么想护住一个人就这么难。
穆然蓦地笑出了声来,
“哈哈哈,好玩,真好玩,我就知道用那个男生当借口,你肯定会来。”
她的声音冰冷,戏谑,不近人情,似是要把心中全部的恶都在这一刻释放了一样。
自汝心想她错了,就算没有什么理科第一的帖子,她依然会出现在这儿,毕竟她弟弟还在这儿。
“她就是你说的什么自汝?”寸头男把烟头弹到了沈从吾身上,火星一闪即灭。
“长得还不赖嘛。”他轻浮的语气让自汝觉得恶心。
可恶心归恶心,她还是壮着胆走到了这些人的面前,自汝微微笑着看向沈从吾,那表情好像是在告诉他,马上就没事了,姐姐来了。
穆然见她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自汝要是低三下四的求着她,她或许还能大发慈悲的下手轻一点,但现在是显然没有她想看到的摇尾乞怜。
“啪”的一声,穆然一巴掌打在了自汝白皙的小脸上,密密麻麻的刺痛感让半张脸变得火辣辣的。
自汝一声不吭,连脸上的表情也全然不见了。
怎么欺负人就没有点新鲜的呢。
“你们有种冲我来,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生算什么本事!”沈从吾在地上猛烈的挣扎着,双手发狠的攥了起来,脖子上涌起的青筋,像是马上就要爆掉一样。
寸头男似乎是特别喜欢看到这样的场景,他让按着沈从吾的两个男生把沈从吾拉起来,强迫他看向自汝,
“来吧,穆小姐,想怎么玩,开始表演啊,别让咱这个观众等急了。”他边说边摇摇晃晃的走到了穆然身边,然后一把搂住了她。
大概是老小区要拆迁,所有的住户都搬走了的原因,四周特别的寂静。
地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白色的霜,通往巷子口的这段路一个脚印也没有了,此刻的这些人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了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