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 选择

从赵国归来的第三十七天,我在冰宫地下室绘制了一张巨大的奴役光谱图。

  

  墙壁上挂满了各国制度分析:赵国的“贡献点”、南康的“秩序等级”、常国旧制的“血脉阶级”……每种制度旁都标注着奴役的显性指标和隐性指标。

  

  小狐狸蹲在我的肩膀上,时不时用尾巴指出我遗漏的细节。

  

  “显性奴役容易识别,锁链、鞭子、人身依附。”

  

  我用冰晶笔在墙上写下新发现:“但隐性奴役更危险:荣誉绑架、道德胁迫、虚假选择、谎言诱导。”

  

  我手下的笔尖停在一个新创造的术语上:“奴役风险阈值”。

  

  这是套量化体系,用于评估任何决策、习俗甚至言语中的奴化倾向。

  

  比如强制统一服装的风险值是30%,而限制迁徙自由则高达80%。

  

  “十二,丞相求见。”

  

  青柳的声音从传音管传来。

 

  常晗进来时,我正在计算霁国现行政策的奴役指数。

  

  他看了眼满墙的图表,兔耳警觉地竖了起来:“你走火入魔了?”

  

  “恰恰相反。”

  

  我指向霁国区域:“我们的幻能社区奴役风险只有12%,但传统婚姻制度却达到45%——因为默认妻子必须随丈夫生活。”

  

  常晗抓起我设计的“自由天平”模型:“你不能用公式解构人性!”

  

  “正因尊重人性,才要防范制度性扭曲。”

  

  我转动天平,展示另一端:“看,赵国‘贡献点’制度的奴役值高达92%。”

  

  辩论持续到深夜,最终常晗妥协,同意试行我的评估体系,但要求增加“文化适应性”修正参数。

  

  他坚持某些传统价值是民众自愿选择的结果。

  

  一个月后,“人文与自由学院”在霁国都城落成。

  

  建筑本身便是宣言:七座形态各异的冰晶塔楼由空中廊桥连接,象征思想的多向延伸,正门浮雕刻画着挣脱锁链的各式人物,锁链上刻着“传统”、“恐惧”、“偏见”等词汇。

  

  开学典礼上,我亲自讲授第一课《自爱作为反抗》。

  

  台下坐着精心挑选的首批学员:来自各阶层的青年、破格录取的奴隶后代、甚至几位改过自新的前罪犯。

  

  “自爱不是自私。”

  

  冰晶黑板随着讲解自动生成图示,我一字一句道:“而是拒绝被他人或群体定义的勇气。”

  

  教室突然骚动起来。

  

  后排有个青年脱下上衣,露出背上的奴隶烙印:“讲师,请问这种伤痕也能有爱吗?”

  

  我走到他面前,指尖凝聚幻能:“伤痕是你的一部分,但定义权在你。”

  

  幻能在他背上投射出变化的图像——烙印化为藤蔓,开出花朵,最后变成展翅的鸟。

  

  “现在它是艺术品了。”

  

  全场寂静,继而爆发出掌声。

  

  那个青年摸着自己背上的花纹泪流满面。

  

  这一幕被学院画师记录下来,后来成为霁国自由运动的标志性图像。

  

  学院课程设置彻底打破传统,“个性表达”课上,学生们用幻能创造代表内心世界的立体投影;“批判思维”课则解剖各国经典文献中的奴役逻辑;最受欢迎的“自由实践”课干脆没有固定内容,全凭学员自主设计。

  

  三个月后,第一批毕业生像种子般撒向全国。

  

  他们在各地开设“自由沙龙”,用幻能水晶分享见闻。

  

  最成功的沙龙主人是前奴隶少女阿莱,她在贫民窟用冰晶碎片搭建“镜子墙”,让孩子们从不同角度观察自己,明白“你比任何定义都丰富”。

  

  与此同时,霁国艺术迎来创作小高峰,冰晶剧院上演的《枷锁之梦》引起轰动:演员们用肢体表现各种无形压迫,最后用观众提供的“自由词”打破桎梏。

  

  演出结束后,有观众当场撕掉象征束缚的衣袖或发带,意识体变成了一只小鸟。

  

  街头涂鸦成为新时尚,起初市政官想制止这种“破坏市容”的行为,直到我亲自在官墙上创作了一幅:各种被禁锢的手最终挣脱,在天空组成飞鸟队列,第二天,全城墙壁都开满了涂鸦之花。

  

  艺术输出随着商队蔓延各国,赵国边境出现了歌颂私藏的民谣;南康地下酒馆传唱着霁国剧作家的讽刺诗;就连最封闭的北境部落,也有人在兽皮上绘制“镜子墙”的图样。

  

  然而,自由之风吹拂下,暗流开始涌动。

  

  “十二,发现可疑聚会。”

  

  青柳深夜来报,担忧地递上一份名单:“这些人自称‘纯净会’,主张恢复‘霁国传统价值’。”

  

  名单上赫然有几个重臣的名字。

  

  更令人担忧的是,他们秘密联络了赵国使者,声称要“净化过度自由带来的道德沦丧”。

 

  我让霜华暗中调查,发现“纯净会”在利用幻能技术反向洗脑:他们篡改了一些沙龙使用的幻能水晶,植入“绝对自由导致混乱”的恐怖影像。

  

  “要逮捕他们吗?”常晗握紧剑柄。

  

  “不,那反而印证了他们的说辞。”

  

  我召来学院最优秀的心理学讲师:“设计一套‘反诱导课程’,让他们体验真正的自由选择。”

  

  我们策划了一场精妙的心理战。

  

  “纯净会”下次聚会时,混入的幻能师引导他们“偶然发现”一份“秘密计划”,内容是将霁国改造成等级森严的神权国家。

  

  当这些贵族义愤填膺时,幻能师才揭示这是赵国使者真正的意图。

  

  “你们反对不自由,”幻能师总结道:“却想强加自己的‘纯净’标准,这难道不也是一种控制吗?”

  

  这场行动瓦解了“纯净会”大半成员,剩下的顽固派也讷讷无言,其中两人后来竟成为自由学院的客座讲师,他们被允许表达保守观点,但必须接受学生们的公开质疑。

  

  然而更大的威胁来自赵国。

  

  三个乔装成商人的间谍混入学院,试图在“自由实践”课上煽动极端行为,他们鼓动学员当众焚烧典籍、破坏公共雕塑,声称这是“真正的解放”。

  

  早有准备的学员却展开了一场辩论:“自由包含尊重他人选择的自由,破坏行为实质是另一种强迫。”

  

  间谍们恼羞成怒,其中一个突然暴起伤人,显露出赵国的军用格斗术,学员中的武士闪电般制服了他们,而整个过程被幻能水晶记录,成为学院活教材《伪自由之名》。

  

  事件平息后,常晗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自由的边界在哪里?如果有人认为自残是自由表达,我们该阻止吗?”

  

  这场辩论持续了七天。

  

  最终确立的“不伤害原则”写入霁国宪法:自由以不侵害他人同等自由为界。

  

  看似简单的条文,背后是无数案例推演:从言论自由到财产权,从个性表达到公共安全。

  

  学院图书馆的中央,我竖起了一面“奴役警示钟”。

  

  铜钟材质熔入了各国锁链,钟面刻满奴役手段的图案。

  

  每当政策评估奴役风险超过15%,钟就会自动鸣响。

  

  设置之初它每周都响,两年后变成每月一次,现在已经三年未响。

  

  深秋的某个清晨,我巡视学院新设的“异见角”,这里专门展示被主流否定的思想,包括严厉批评我的文章。

  

  有个新生正在抄录一篇《幻能是否是新形式的精神控制》,作者署名“警惕者”。

  

  “陛下不生气吗?”新生怯生生地问我。

  

  我指向文章旁的回复栏。

  

  那里有数十条理性辩论的留言:“看,这就是自由比控制强大的地方,真理不怕质疑。”

  

  离开学院时,街头传来新歌谣。

  

  歌者曾是赵国的奴隶,现在来到霁国街头自由创作,歌词讲述一只笼中鸟如何发现笼门从未上锁,旋律保留了赵国传统民谣的调式:自由不意味着切断传统,而是选择继承或革新的权利。

  

  小狐狸突然跃上我的肩头:“最新消息,赵国爆发‘荣誉勋章叛乱’,数千人摘下贡献徽章游行。”

  

  我望向南方,幻能水晶映出远方景象:

  

  赵国的人们举着仿制的霁国“镜子墙”图案,高喊“我属于我自己”,军警的棍棒落下时,有人掏出私藏的幻能水晶,将画面投射到整面城墙。

  

  正是当年那个评估官偷藏水晶的场景。

  

  种子发芽了。

  

  青柳匆匆走来:“十二各国使者联名请求购买我们的教育体系。”

  

  “告诉他们,”我微笑道:“自由不能买卖,只能分享,我们愿意派遣导师,但每个国家必须自己寻找适合的自由之路。”

  

  当晚,我在宫中设宴招待首批自由学院毕业生。

  

  他们现在有的是诗人,有的是律师,还有的成为他国改革顾问。

  

  宴会没有固定座位,没有繁文缛节,只有自由流动的思想碰撞。

  

  阿莱,这个曾经的奴隶少女,现在的边境学校校长,她向我敬酒时,杯中是清水:“为自由之不易,为自由之不息。”

  

  众人举杯,杯中物五花八门:酒、茶、果汁甚至药汤。

  

  没人觉得不妥,因为在霁国,连选择喝什么都是一种尊严。

  

  宫墙外,都城的灯火如星辰般闪烁。

  

  每盏灯下,都有人在书写、绘画、辩论或仅仅是思考,用各自的方式诠释自由。而这一切,始于对奴役最本质的认知:

  

  剥夺选择的权力,才是万恶之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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