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心脏
南康皇宫的净室比想象中更像一座祭坛。
我跟随白先生穿过螺旋向下的阶梯,墙壁上的紫黑色血管越来越密集,最后几乎连成肉膜,空气黏稠得如同液体,每次呼吸都像吞下一口温热的血。
“就在前面。”
白先生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回响:“看啊,他们正在亵渎神明。”
净室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的心脏,足有三人高,表面覆盖着半透明的人皮组织,随着跳动不断渗出紫黑色黏液。
二十个南康皇室成员围成一圈,将扭曲变形的婴儿投入心脏底部的开口,那些婴儿竟是用混沌能量培育的“人造神明”!
“疯子...”
我握紧拳头,掌心宝贝的秩序符文隐隐发烫。
白先生露出满意的笑容:“现在你明白了?混沌必须被秩序引导,否则——”
小狐狸的尖啸突然在意识中炸开:“小心!他体内有混沌反应!”
我猛地侧身,白先生的手刀擦过我的脖颈,在石墙上留下一道深沟。
他的手臂化作了银色刃锋,眼中再无伪装的温和,只剩下机械般的冷酷。
“真可惜。”
白先生歪了歪头,脖子发出金属摩擦声:“你本可以成为完美的容器。”
净室因我们的对峙而发出震颤,皇室成员们如梦初醒,惊恐地看着闯入者。
那颗混沌心脏剧烈收缩,喷出大量污染能量,最近的三个南康人瞬间融化,变成紫黑色的人形黏液。
“小狐狸,现在!”
小狐狸从我的影子中跃出,体型暴涨至填满半个净室。
它的九条尾巴如屏风展开,每根尾尖都绽放着一朵火焰花。
常瑗精心培育的“净化之火”!
白先生脸色骤变:“你早就计划好了?”
我没有回答,双手同时画出混沌与秩序的符文。
当两枚符文在空中相撞时,整个净室的时间仿佛静止了。
唯有火焰花缓缓飘向混沌心脏,像一场红色的雪。
“不!”
白先生撕去人皮伪装,露出底下银光流动的机械内核:“你会毁了平衡!”
那个机械像是一个什么武器。
我捏出火焰花,扔向了那个心脏。
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中,心脏的表皮开始碳化,皇室成员们像牵线木偶般抽搐倒地,他们体内的紫黑色能量被强行抽离,在空中形成扭曲的面孔。
我趁机跃向心脏,双手插入正在瓦解的组织。
心脏内里的触感像伸进一锅煮沸的记忆,无数痛苦与绝望冲刷着我的意识。
最深处的核心是个蜷缩的银发少年,应该是深渊之神的最后残影。
“对不起。”
我轻声道,将混沌能量导入体内:“你的使命结束了。”
吞噬过程如同反向经历《深渊别境》中的所有悲剧。饥饿的孩童、战死的士兵、被背叛的爱人...每一种痛苦都变成数据流汇入我的意识。
不同的是,这次我以治愈者的身份介入每个场景,用幻能改写结局。
当最后一缕紫黑色能量被转化,净室突然亮如白昼。混沌心脏化作了晶莹的水晶,内部跳动着温暖的粉紫色光晕。
这就是“幻能”,经过净化的深渊之力。
白先生的身体正在崩解,银白色碎片如雪花纷飞,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不可能...秩序怎么会输给...”
“不是输。”
我拾起一块他的碎片:“是被平衡。”
他的核心最后闪烁了一下:“你会后悔的...幻能比混沌更危险...”
随着最后一块碎片蒸发,整个南康皇宫开始坍塌。
我抱着幻能核心,在霜华掩护下冲出地面。
回头望去,这座扭曲的都城正在恢复正常,建筑表面的血管消退,居民们的畸形特征逐渐脱落。
“他们需要时间适应。”
我抚摸幻能核心,它像小猫般轻轻震动:“我们回家。”
回到霁国,又下了一场雪,大雪之后的晴天,我站在新建的“幻能修复院”前,看着第一批患者被送入舱室。
这些是被污染最深的人,身体已经部分结晶化,眼神空洞如傀儡。
“真的安全吗?”
常瑗紧张地调整着舱内花束,她的火焰花改良品种,能稳定幻能波动。
我点头,将幻能核心嵌入中央控制台。粉紫色光晕立刻充满整个大厅,修复仓的透明罩内开始生成定制幻境:一个士兵看见战死的兄弟复活;老妇人拥抱早夭的孙女;商人找回丢失的诚信...
“原理很简单,”我对记录员解释道:“让他们重新经历最深的创伤,但这次获得圆满结局。”
青柳带着卫兵维持秩序,她脖子上还留着孔雀羽的印记:“但是十二,有人担心幻能会操控记忆...”
“不,它只提供可能性。”
我指向一个舱室,里面的年轻将领正在幻境中体验贫民生活:“看,经历会改变认知,但选择权永远在使用者手中。”
三天后,第一批患者出院的效果超出预期,那个年轻将领,常瑗曾经的青梅竹马,主动要求调往边境贫困地区任职;结晶化的老学者醒来后创作出突破性的冰晶乐谱;甚至有几个南康难民在幻境中与霁国人互换身份,彻底消除了种族偏见。
“这比单纯的疗伤更有意义。”
常晗翻看着报告,兔耳因兴奋而抖动:“如果能推广到教育系统,将使人们得到非比寻常的智慧。”
一个月内,幻能技术席卷霁国。
学校设立“体验课”,让孩子们在幻境中体验不同职业;法庭让罪犯在量刑前体验受害者感受;就连最顽固的守旧派长老,在幻境里当了回激进改革者后,态度也软化不少。
霁国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期,边境贸易激增,艺术创作井喷,连气候都变得温和,我的混沌秩序平衡似乎影响了自然环境。
然而某一日我巡视成果时,小狐狸突然咬住我的袖子,拉着我要走。
“不对劲。”
它用意识传音道:“中央控制台的数据流有异常波动。”
我们悄悄来到修复院地下室,幻能核心仍在原位,但表面出现了几道银白色的纹路,像极了白先生的机械结构。
“他在复活?”
我警惕地展开防御结界。
小狐狸嗅了嗅核心:“不,是更狡猾的寄生,他在篡改某些幻境的输出数据。”
调出操作日志,我们发现最近三天的部分幻境被注入了隐秘指令。
比如那个年轻将领,他体验的“贫民生活”幻境里,被额外植入了对南康难民的敌意;而一个南康商人的“霁国生活”幻境中,则被加入了盗窃冲动。
“难怪最近边境摩擦增多了。”
我握紧拳头:“他在利用幻能制造分裂!”
更可怕的是,这种篡改极其隐蔽,连使用者本人都察觉不到,以为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们连夜检查了所有修复仓,发现约5%的幻境被污染。
“必须暂时关闭所有幻能设施。”
常瑗有些不安:“如果人们开始怀疑幻境的真实性...”
“不,那会正中他的下怀。”
我抚摸着幻能核心:“我们需要更彻底的改变。”
灵感来自修复仓本身。
如果幻能可以让人体验不同人生,为何不直接创造一个白先生的“秩序体验幻境”?让所有使用者轮流体验秩序教徒的思维模式,既能理解敌人,又能增强免疫力。
说干就干。
我们设计了一个特殊幻境序列:使用者首先作为秩序教徒执行严苛律法,然后作为平民承受这些律法,最后作为调停者寻找平衡点。
效果立竿见影。
首批体验的官员成功识别出三个被深度渗透的部门;教师们开发出“批判性幻境体验”课程;连普通主妇都能在买菜时察觉价格操控的异常。
白先生的银白色污染开始消退,但核心深处的最后一点始终无法净化,那是一个极度压缩的秩序符文,如同顽固的肿瘤。
“也许...”我突发奇想:“该让它保持原样。”
我解释道:“完全纯净的幻能就像无菌环境,反而会降低使用者的抵抗力,这点秩序杂质,正好作为疫苗存在。”
常晗若有所思:“就像你体内的混沌与秩序平衡?”
“正是。”
我将核心显示出来:“完美的平衡不是消灭对立面,而是包容它。”
我们正这么说着,幻能核心突然光芒大盛,粉紫色光晕中浮现出银发少年的虚影。
他对我微微一笑,然后消散成了无数的光点。
我的核心变得完全透明,内部跳动的能量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和谐韵律。
霜华的九条尾巴全部竖起:“深渊之神的祝福!他认可了你的理念!”
修复院外的夜**然亮起极光,是一张粉紫与银白交织成绚丽的网,霁国百姓纷纷走上街头,仰望着这奇景。
孩子们伸出手,光点落在掌心,化作短暂的小幻境:一只蝴蝶的诞生,一朵花的绽放,一个微笑的传递...
我站在观景台上,感受着体内流动的混沌与秩序,掌心浮现两枚交织的符文,这次它们不再对抗,而是如双胞胎般和谐共舞。
“十二!”
青柳匆匆跑来,手里捧着一株新培育的植物:“常瑗成功了!”
那是一朵奇特的花,左边花瓣是火焰般的红,右边却是冰晶般的蓝,花蕊则是柔和的粉紫色。
最神奇的是,当风吹过时,花朵发出的不是香气,而是一段段微型的幻境片断。
“她叫它'平衡之歌'。”
青柳小心触碰花瓣,我们眼前立刻闪过一个温馨的家庭晚餐场景:“能自发产生治愈性微幻境。”
我接过花盆,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幻能核心通过植物与我共鸣,展示出一个宏大愿景:整个霁国变成一座巨大的修复仓,每个公民既是疗愈者也是被疗愈者,痛苦被共享,快乐被传递...
“太激进了。”
常晗摇头:“人们需要隐私和独处。”
小狐狸却甩了甩尾巴:“为什么不试试小规模呢?比如一个'幻能社区'?”
于是我们选定城东新区作为试验点。
建筑全部采用能传导幻能的特殊冰晶;街道布局如神经元网络般互联;中心广场的巨型花朵“平衡之歌”作为天然信号塔。
首批搬入的居民佩戴特制首饰——常瑗设计的微型幻能调节器。
当两人相遇,调节器会根据双方情绪状态自动生成微型幻境,帮助互相理解。
效果令人惊喜。一对争吵的夫妻在幻境中体验了对方的职场压力后重归于好;顽童们通过幻境理解老人行动不便,主动组织护送队;甚至不同种族的商贩也因为互相体验了文化背景而开发出融合商品。
三个月后,幻能社区扩展到半个霁国都城,传统的医院、学校甚至监狱都在转型,社会犯罪率下降70%,创意产业增长三倍。连最偏远的山村都通过冰晶网络接入了“幻能云”,分享教育医疗资源。
然而在月度评估会上,一个边境村庄的报告引起了我的注意。那里的居民反映幻境中出现“银白色的梦”,梦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们“秩序即是美德”。
“白先生的残余影响?”常瑗担忧起来。
我摇头:“不,这是更深层的问题。幻能放大了集体潜意识中的秩序渴望,那是人们对确定性的本能追求。”
小狐狸突然竖起耳朵插话:“如果混沌代表可能性,秩序代表确定性...完美的平衡是否意味着...”
“意味着接受不完美。”
我望向窗外的极光:“就像幻能核心里的那点银白杂质,提醒我们永远保持警惕与包容。”
当晚,我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梦。银发少年,那个深渊之神,他站在一片麦田里,左边是金色的混沌麦浪,右边是银色的秩序麦穗,而他站在分界线上,脚下开着粉紫色的平衡之花。
“谢谢你。”
他笑了,温和的声音像风吹过麦穗的沙沙声:“现在我可以真正安息了。”
醒来时,我的枕边落着一粒种子,一半金黄一半银白。
我把它种在寝宫窗前,第二天就长出了嫩芽。
这将是霁国第一棵“双生树”,象征着混沌与秩序的永恒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