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失控
南康使者跪在冰晶大殿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不敢抬头。
我斜倚在座上，指尖轻敲扶手，每一下都让殿内温度降一分。
“所以，康王的意思是……”
我拖长声调，看着使者肩膀微微发抖：“这场侵略只是误会？”
“国主明鉴！”
使者的声音发着颤：“我国绝无冒犯之意，全是东景国挑唆……”
“哦？”
我挑眉，目光转向另一侧同样跪伏的东景使者：“景王却说，是康王承诺平分霁国财富？”
两位使者同时抬头，惊恐地对视一眼。
我轻笑，指尖一挑，两只冰晶蝶从袖中飞出，分别落在他们肩头。
“不如，我们听听真相？”
冰晶蝶翅膀轻颤，散发出淡淡的蓝光。
两位使者突然眼神涣散，嘴唇不受控制地蠕动起来。
“康王说霁国新立，不堪一击……”
“景王许诺打开霁国宝库后分我三成……”
“雪君不过是个庶出皇子，侥幸……”
“冰城防御空虚，正是时机……”
随着他们不受控制地吐露真言，殿内群臣哗然。
常晗咳嗽一声，示意记录官记下每句话，青柳站在我身侧，嘴角噙着冷笑。
我抬手制止了这场可笑的自白：“够了。”
冰晶蝶飞回袖中，两位使者如梦初醒，面如死灰。
“国主饶命！”他们再次叩首，这次是真正的恐惧。
我站起身，雪白的裘衣垂落，衣摆轻飘飘地扫过台阶。
近几个月，我发现自己走路时几乎不触碰地面，像是被无形的风托着，青柳说我的步伐像极了雪地里跳跃的白兔，灵动得不似凡人。
“南康国割让黑沼泽以南五十里，东景国开放三个通商口岸。”
我缓步走下台阶，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霁国商队享免税特权，两国每年进贡雪莲种子各百颗。”
“这……”
南康使者正犹豫间，我已停在了他的身前。
“或者，我现在就亲自拜访康王寝宫？”
使者脸色刷白，连连叩首道：“小人这就回国禀报！”
待使者们退下，朝臣散去，殿内只剩我、常晗和青柳三人。
常晗立刻瘫坐在椅子上，掏出手帕擦拭额头的冷汗。
“你这招太险了，”他喘着气道：“万一他们宁死不从……”
“他们不敢。”
我褪下冷脸，声音柔和下来：“冰晶蝶不仅能读取表层思想，还能植入恐惧，他们以后每夜的梦中都会梦到雪龙的身影。”
青柳递给我一杯温热的雪莲茶，指尖有意无意擦过我的手背。
忽然低头看着我的脚下，调侃道：“陛下走路越发轻巧了，刚才那几步，像人形的……兔精灵。”
我接过茶盏，故意让手指与她相触久一些：“精灵？不会以为我是妖精吧？”
她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只是好奇十二的袍子底下是不是真长了一双兔脚，让人想掀开看看。”
常晗呛了一口茶，剧烈咳嗽起来。
我无奈地拍着他的背，瞪了青柳一眼。
这人自从随我出宫后，胆子就越来越大了。
“说正事，”我转移话题，“边境传来消息，似乎有奇怪的疫病蔓延。”
常晗立刻严肃起来：“什么症状？”
“患者初期体寒如冰，后期……”
我犹豫了一下：“后期身体会部分透明化。”
常晗和青柳同时看向我。
我的指尖在阳光下已经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像是最纯净的冰晶。
“莫非你认为……这与你的混沌之力有关？”
常晗压低声音。
我点头：“小狐狸最近也变得更像灵体而非实体。”
正说着，小狐狸从梁上一跃而下，果然身体比昨日更加透明，唯有那双金瞳依然明亮。
青柳伸手想摸小狐狸，却直接穿过了它的身体：“这……”
“我担心随着混沌之力增强，影响的范围会扩大。”
我望向南方：“所以我必须亲自去看看。”
“太危险了！”
常晗立刻反对道：“你现在是一国之君，万一……”
“正因为我是国主，才必须弄清这是威胁还是机遇，”我打断他道：“常晗，你留下监国，青柳，准备行装，明日随我去查看。”
常晗还想争辩，却被一阵咳嗽打断。
我扶住他摇晃的身体，感受到他比前日又瘦了几分。
火灵芝虽然救了他的命，却无法完全清除多年积寒。
“别担心，”我柔声安慰他道：“有霜华在，没人能伤到我。”
当夜我独自来到镜厅。
这是用特殊冰晶打造的密室，墙壁地板全是镜子，用于测试混沌之力的边界。
站在无数个自己的倒影中，我开始缓缓地释放自己的力量。
镜中的“我”开始变化：黑发渐白，肤色透明如冰，眼睛呈现出霜华那样的金色竖瞳。
更惊人的是，当我完全释放力量时，镜中竟空无一人。
我彻底隐身了。
“这就是混沌之力的终极形态吗？”
我自言自语，声音在镜厅中回荡。
突然，一面镜子上浮现出小狐狸的影像。
但并非通过反射出现，而是直接从镜面钻了出来！
小狐狸轻盈地落在我肩头，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脸颊。
“你也能穿越镜面了？”我惊讶地揉着它的脑袋。
霜华发出愉悦的鸣叫，突然跃向另一面镜子，身体在半空中就消失不见，下一秒又从对面镜中钻出。
我们就这样在无数面镜子间穿梭嬉戏，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维度。
玩闹间，我不小心撞倒了一面立镜，眼看镜子就要摔碎，我下意识伸手，时间仿佛静止了，镜子悬停在离地一寸处。
更诡异的是，我从碎片的倒影中看到了陌生的景象：一片燃烧的宫殿，一个身穿龙袍的男人在火中惨叫……
“十二？”
青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幻象立刻消散，镜子啪地摔得粉碎。
门被推开，青柳端着宵夜进来，看到满地的碎片惊呼：“您没事吧？”
“没事。”
我迅速恢复正常人形：“只是不小心……”
青柳放下托盘，蹲下身收拾碎片。
我注意到她手指被划破了一道小口子，血珠渗出来，在冰晶地板上格外刺目。
几乎是本能地，我抓住她的手，将伤口含入口中。
“十二？”青柳僵住了，呆呆地看着我。
我也愣住了。
这个动作完全出于本能，就像霜华舔舐伤口一样自然。
更奇怪的是，当我松开嘴时，她的伤口已经愈合，连疤痕都没留下。
“混沌之力还能疗伤？”
青柳看着完好如初的手指，惊喜得声音发颤。
我舔了舔唇上残留的血迹，尝到了某种奇异的甜美：“看来是。”
我们四目相对，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
青柳的眼睛在烛光下呈现出琥珀色的光泽，不再是当年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宫女了。
她的呼吸加快，胸口微微起伏，嘴唇……
“咳，宵夜要凉了。”
她突然退开，慌乱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襟。
我收回差点抚上她脸颊的手，暗骂自己失控，小狐狸蹲在一旁歪着头看我们，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
次日黎明，我们扮作商旅出发，我戴着遮面的斗笠，青柳作男装打扮，小狐狸则藏在我的袖中。
南行五十里，我们来到第一个报告疫病的村庄。
远远望去，村子静得出奇，连炊烟都没有，走近才发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路上不见一个人影。
“有人吗？”
青柳敲着最近的一户木门，踮脚四望。
没有回应，但我敏锐地听到屋内传来微弱的啜泣声。
我示意青柳退后，自己将手掌贴在门板上，释放一丝混沌之力感知内部。
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屋内的景象：一个老妇人蜷缩在角落，怀里抱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孩子全身覆盖着薄霜，手臂已经半透明化，正痛苦地颤抖着。
“破门。”
我低声道。
青柳一脚踹开木门，我们冲进去时，老妇人发出惊恐的尖叫：“别伤害我孙子！”
“我们不是坏人。”
青柳柔声安抚她道：“我们是来帮忙的。”
老妇人将孩子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我们：“你们不是官府派来烧村的？”
“烧村？”我皱眉道：“为什么要烧村？”
“他们说这病会传染，要把所有得病的人都……”
老妇人哽咽着，忽然说不下去了。
我蹲下身查看男孩的状况。
他的症状确实与我混沌之力觉醒初期相似，但更加紊乱无序。
当我触碰他的额头时，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传来，同时脑海中闪过无数碎片画面：结冰的河流，燃烧的森林，还有……一座冰封的古城？
“这不是疫病。”
我收回手，对青柳说：“是混沌之力的无序扩散。”
“什么意思？”
“就像火种可以取暖，但失控就会引发火灾。”
我试图解释：“有人或什么东西在无序释放这种力量。”
老妇人突然抓住我的袖子：“您……您是雪君大人吗？村里有人说看到过您的冰晶蝶！”
我犹豫了一下，摘下斗笠。
老妇人立刻拉着孙子跪下：“求国主救救我们村子！已经有十几个人变成冰雕了！”
“变成冰雕？”我和青柳异口同声道。
老妇人带我们来到村中央的广场，眼前的景象让我大为惊异：十二尊人形冰雕立在空地上，每个都保持着痛苦挣扎的姿态，透过冰层能看到他们惊恐的表情和半透明的身体。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月满月那晚，”老妇人回忆道，“有人看到北边冰川闪过一道蓝光，第二天就开始有人发病……”
北边冰川？
那正是霁国所在的方向。
我心头一紧，难道这真是我的力量外泄造成的？
正思索间，霜华突然从我袖中窜出，对着冰雕发出警告的嘶叫。
同时，我感觉到一股熟悉的能量波动。
这些冰雕内部还有混沌之力在流动！
“退后！”我一把拉过青柳。
就在我们后退的瞬间，最近的一尊冰雕突然裂开，里面的人形猛地睁开眼睛，那已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一对发着蓝光的冰晶球体！
“活……活了！”
老妇人尖叫着抱起孙子就跑。
冰雕人活动着僵硬的肢体，发出不似人类的嘶吼，朝我们扑来。
更可怕的是，其他冰雕也开始龟裂，一个个怪物破冰而出！
“十二！”青柳拔出短刀挡在我面前。
“别用武器！”我拉住她，“混沌之力造物只能用混沌之力对抗。”
我深吸一口气，释放出体内的力量，我的掌心浮现出火焰纹路，周身开始散发白光，冲在最前面的冰雕人被白光笼罩，突然停下脚步，困惑地歪着头。
“退下。”我命令道。
出乎意料，这些怪物真的退后了，就像当初雪山上的雪魅一样。
我尝试与它们建立精神连接，感受到的只有混乱与痛苦。
这些人的意识被混沌之力扭曲了，既非完全死亡，也不算活着。
“我能救他们，”我对青柳说，“但需要去源头看看。”
“您是说……”
“回霁国。如果我没猜错，问题出在镜厅。”
我们匆匆告别老妇人，承诺会派人来救助村民，然后快马加鞭赶回冰城。
一路上，我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如果真是我的力量外泄导致无辜者受害，那我与当年虐待我们的赵后有何区别？
接近霁国边境时，霜华突然变得焦躁不安，对着北方天空不断嘶叫。
我顺着它的视线望去，顿时血液凝固——
霁国上空盘旋着一片诡异的蓝云，云中不时闪过雷电般的白光。
更可怕的是，这些光芒与我在镜厅失控时引发的异象一模一样！
“驾！”
我猛抽马鞭，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常晗和常瑗还在城里！
青柳紧跟在后，声音被风吹得破碎：“陛下……那是什么？”
我没有回答，因为答案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我失控的混沌之力形成的风暴，而它正在吞噬我的王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