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解构
向北的第三天,森林开始变得不同。
树木越来越高大,树皮上出现了奇怪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空气变得厚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液态的时光。
雪团异常活跃,它在我们前面带路,白色的尾巴高高翘起,像一面指引方向的旗帜。
“这些纹路……”常停下脚步,手指轻抚树干上的刻痕:“是原始秩序之语。”
我凑近观察,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在我眼中突然“活”了过来,分解成更基础的笔画,然后又重组为不同的图案。
我的戒指剧烈发热,突然,一股热流涌向双眼。
“啊!”
我捂住眼睛,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弯下腰。
“无常!”常抓住我的肩膀:“怎么了?”
疼痛渐渐消退,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世界变了样。
森林不再是实体的树木和泥土,而是由无数流动的符号构成,每片树叶都是一串跳动的符文,每块石头都是几何公式的具象化,就连空气也是由微小的光点组成的网络。
最惊人的是常。
他整个人被一张珍珠色的光网包裹,那是他内在秩序的具象化表现。
而雪团……雪团不是一个实体,而是一团不断变化的白色能量,形态在猫与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之间切换。
“你看到了什么?”常紧张问我。
“一切……”我声音嘶哑:“又什么都不是。”
我伸手触碰面前的树,手指轻易地穿过了那些符号。
随着我的触碰,符号开始分解、重组,形成新的排列方式。
树干上原本的纹路改变了,变成了两个相互缠绕的螺旋,和地图上标记深渊之穴的符号一模一样。
常倒吸一口气:“你……你改变了原始秩序语?”
“我解构了它,”我不确定自己怎么知道这个词,但它就是出现在脑海中:“然后让它重组。”
雪团突然跳上我的肩膀,它的重量感觉如此真实,尽管在我新的视野里它只是一团能量。
它用脑袋蹭了蹭我的脸颊,一股清凉的感觉流过我的眼睛,世界逐渐恢复了正常。
“那是……什么?”
我喘着气双腿发软。
常扶住我:“我想你刚刚看到了世界的本质。”
他的声音充满敬畏:“传说中,深渊之穴的本源能看到构成现实的原始代码。”
雪团从我的肩膀跳下,继续带领我们前进,仿佛刚才的插曲不值一提。
但我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永远改变了——我想我的能力远不止打破物理秩序那么简单。
那天晚上,我们在一片石林中扎营,奇形怪状的巨石像沉默的巨人般环绕着我们,月光在石面上投下诡异的阴影。
常试图生火,但这些潮湿的木柴拒绝合作。
“让我试试。”
这次我刻意尝试重现白天那种状态,戒指开始发热,我的视野再次发生变化,木柴变成了一捆能量线条,而阻碍燃烧的“潮湿”则是某种蓝色的阻滞符号。
我轻轻“拨动”那些蓝色符号,它们像受惊的鱼群一样散开,木柴立刻燃起明亮的火焰。
常惊讶地看着我。
“你连这个都能解构?”
他的声音里混杂着惊叹和一丝不安。
我耸耸肩,视野恢复正常:“看起来是这样。”
常沉默地烤着干粮,火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雪团趴在火堆旁,眼睛反射着火焰,像两盏小灯。
“无常,”常最终开口:“如果你能解构一切……包括语言、知识,甚至存在本身……”
他停顿了一下:“那么理论上,你也可以创造。”
这个想法让我愣住了。
我一直认为自己只是个“破坏者”,打破常创造的秩序是我的天性,但创造……那一直是常的领域。
“我不知道怎么做。”我承认道。
常放下手中的食物,拿出老林给我们的地图:“试试这个。看穿它,然后……不要只是解构,尝试重组。”
我接过地图,集中精神。
戒指发热,视野再次变化。
羊皮纸在我眼中变成了一张由无数符号组成的网,每个地点都不是简单的标记,而是由复杂的公式和符文构成。
我尝试着常的建议,不只是分解这些符号,而是引导它们改变。
起初毫无进展,那些符号顽固地抵抗我的干预,但当我无意识地用另一只手触碰常的手臂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常的秩序力量通过接触流入我的体内,与我的混沌能量交织在一起,那些符号突然变得柔顺,在我的意志下重新排列。
地图上的路线改变了,显示出另一条通往深渊之穴的路径。
是一条更短、更隐蔽的路。
“这……太神奇了,”常盯着改变后的地图道:“我们的力量可以协同工作。”
雪团突然竖起耳朵,发出警告的低吼。
我们立刻警觉起来,常迅速收起地图,我则握住了短剑。
石林的阴影中,三个灰袍人无声出现。
他们的兜帽低垂,看不见面容,但手中握着的秩序之线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秩序之子,”中间那个灰袍人开口,声音像是金属摩擦:“跟我们走,你的力量将用于伟大的净化。”
常站起来,短剑在手:“什么净化?”
“清除混沌的污染,”右边的灰袍人回答:“创造绝对秩序的世界。”
左边的灰袍人补充道:“而你,混沌之子,必须被消除。”
他们同时举起手,秩序之线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向我们罩来。
常试图用自己的秩序力量对抗,但他的网在三人合力下节节败退。
我本能地进入解构状态,世界再次变成符号的海洋,那些秩序之网在我眼中是闪亮的银线,但这次我看到了更多。
秩序之线上缠绕着细小的符文,应该就是控制命令。
我伸出手,不是去破坏那些线,而是去解构上面的符文。
随着我的触碰,符文分解重组,命令改变了。
秩序之网突然转向,罩住了灰袍人自己。
他们发出惊讶的叫声,挣扎着想摆脱自己创造的网。
我趁机拉起常:“跑!”
我们冲进石林深处,灰袍人的咒骂声在身后回荡,雪团则在前面带路,灵活地在巨石间穿行。
我们跟着它,最终来到一个狭窄的石缝前。
“这里!”我推着常钻进去。
石缝后面是一个隐蔽的小洞穴,刚好够我们藏身。
我们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经过又远去。
“他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常低声问我。
我回想起那些石林:“也许那些石头也是标记,像森林里的一样。”
常点点头,然后突然抓住我的手臂:“无常,你刚才做了什么?你没有破坏那些秩序之线,你……改变了它们?”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解构了上面的控制符文,然后……重组了它们。”
常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就是创造!你用了我的秩序原则,但以混沌的方式应用!”
这个认知让我们都陷入沉思。
也许我们的力量从来就不是对立的,而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
雪团蜷缩在我们中间,发出满足的呼噜声,仿佛早就知道这一点。
第二天清晨,我们发现灰袍人已经离开了石林。
雪团带领我们沿着新出现的地图路线前进,这条路比预想的更加崎岖,但也更加隐蔽。
随着向北深入,植被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裸露的岩石和偶尔出现的奇怪石碑,石碑上刻满了那种原始秩序语,但有些已经被破坏,只剩下残缺的符号。
“这是净序者的工作,”常检查着一块被刻意损毁的石碑:“他们在抹去早先的平衡知识。”
我触碰石碑残缺的部分,进入解构状态。
那些断裂的符号在我眼中漂浮着,渴望着完整。
我本能地伸出手,尝试着“召唤”那些缺失的部分。
令我惊讶的是,周围的空气中开始浮现出微小的光点,它们聚集到石碑上,逐渐填补空缺。
常屏住呼吸,看着这神奇的一幕。
但就在符号即将完整时,光点突然消散了。
“还差一点,”我喘着气说,额头渗出汗水:“需要更多能量。”
常毫不犹豫地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用我的。”
他的秩序力量流入我的体内,与我的混沌能量交织。
这次,光点更加明亮,它们聚集到石碑上,完美地填补了缺失的符号。
石碑发出柔和的珍珠色光芒,然后归于平静,但已经完整如初。
“我们做到了。”常惊叹道,手指轻抚修复好的刻痕。
雪团跳上石碑顶端,俯视着我们,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那一刻,我意识到这只小白猫远比外表看起来要复杂得多。
旅程的第七天,我们遭遇了最危险的挑战。
一条深不见底的裂谷横亘在前进的路上,唯一的桥梁已经被净序者破坏,只剩下几根摇摇欲坠的绳索。
“我们必须绕路。”常观察着断裂的桥梁说道。
但雪团拒绝改变方向。它站在裂谷边缘,对我发出急切的叫声。
“它想让我们过去,”我不确定地看向常:“也许我们可以修复桥梁?”
常摇摇头:“太危险了,即使我们能修复,也需要时间,而净序者可能就在附近。”
就在这时,五个灰袍人从我们身后的岩石后现身。
他们形成一个半圆,慢慢逼近。
“无处可逃了,混沌之子,”领头的灰袍人笑道:“这次我们准备了专门对付你的束缚。”
他们同时吟诵起来,一种奇怪的语言在空气中振动。
那些音节像是实体一样向我飞来,缠绕在我的四肢上。
我感到力量正在流失,解构能力被某种无形的枷锁禁锢。
常试图用秩序之网保护我,但更多的灰袍人从岩石后出现,他们的秩序之线交织成牢笼,将常困在原地。
“现在,”领头的灰袍人宣布道:“秩序将得到净化!”
雪团突然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尖啸,不再是猫叫,而像是某种远古生物的怒吼。
它的身体开始发光,膨胀,最终在我们面前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白色灵兽,形似狮子却有鹰的翅膀,全身散发着银蓝色的光芒。
灰袍人惊恐地后退:“深渊守护者!不可能!”
巨兽拍打了两下翅膀,一阵强风吹散了灰袍人的兜帽,露出他们苍白的面容。
然后转向我,用鼻子轻触我的胸口。
一股强大的能量涌入我的身体,灰袍人的束缚咒语在我眼中变成了可解构的符号。
我集中最后的力量,伸手抓住那些音节,将它们分解重组。
“常!”我对他喊道:“给我秩序框架!”
常明白了我的意图。
尽管被困,他还是尽力释放出一股纯净的秩序能量。
我抓住那股能量,用它作为骨架,将解构后的咒语音节重新编织。
新的语言诞生了。
它不像灰袍人的束缚咒语那样僵硬,也不像纯粹的混沌那样不可预测,而是介于两者之间,一种有秩序的结构,却保留了变化的可能性。
这种语言一形成,就化作金色的符文飞向灰袍人。
灰袍人的秩序牢笼在新符文的冲击下土崩瓦解。
他们惊恐地后退,但为时已晚,新创造的语言已经改变了周围的现实。
断裂的桥梁开始自行修复,岩石移动形成通道,就连裂谷本身也在某种力量作用下变窄。
“快走!”常拉起我的手,向修复的桥梁跑去。
雪团恢复了小白猫的形态,跟在我们身后。
灰袍人想要追赶,但新语言创造的变化让他们束手无策,每一步都踏空,每句话都变成无意义的音节。
我们安全到达裂谷对面后,我瘫坐在地上,精疲力竭。
创造那种新语言消耗了我太多能量。
“那是什么?”常喘着气问,指着对岸混乱的灰袍人。
“语言解构与重构,”耗费太多,我的声音有些虚弱:“你给了我秩序结构,我注入了混沌变化……结果就是能够改变现实的活语言。”
常的眼睛亮了起来:“就像世界的本源!”
雪团蹭了蹭我的手,似乎在表示赞同。
但当我试图抚摸它时,我的手穿过了它的身体。
我应该是再次进入了解构状态,而且无法控制。
“无常!”常惊恐地看着我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你在消散!”
我低头看着自己,确实能看到地面透过我的身体。
一种可怕的平静笼罩了我。
也许这就是终极的解构,存在的消融。
但常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他抓住我的手腕,珍珠色的秩序之网从他体内涌出,缠绕上我即将消散的身体。
“不,”他咬牙切齿道:“我不会让你离开。”
秩序之网像锚一样将我固定在现实中,我感到常的力量在对抗我的解构倾向,不是压制,而是提供一种我可以依附的结构。
慢慢地,我的身体重新变得坚实,视野也恢复正常。
当我完全恢复后,常瘫坐在地上,汗如雨下。
雪团担忧地在我们之间来回走动。
“谢谢,”我轻声说,这个词远不足以表达我的感受。
常摇摇头:“我们是互补的,记得吗?没有你,我也会迷失在过度的秩序中。”
我们相视一笑。
雪团跳上我们中间的石块,面向北方。
深渊之穴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