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净序者
边境来的消息比想象中更糟。
当我跟着常冲进王座厅时,父亲正对着跪在地上的信使怒吼。
大厅里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照出父亲铁青的脸色。
信使的铠甲上沾满尘土和干涸的血迹,他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是断了。
“你再说一遍!”
父亲命令道,手指紧紧攥着王座的扶手。
信使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陛下,灰袍人已经攻破了北境三座要塞。他们...他们不像普通军队,我们的箭矢穿过他们的身体,就像穿过雾气一样。”
常在我身边轻轻倒吸一口气。
我低头看了看手指上的戒指,黑色的宝石正发出微弱的热度,仿佛在呼应着什么。
“他们有多少人?”父亲沉声问。
“不超过二十,但...”
信使的声音颤抖起来:“他们能操控城墙上的石块,让整段城墙自行倒塌,守军根本无从抵抗。”
父亲的目光突然转向我和常,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
他挥了挥手:“你们都听到了,现在回去你们的寝宫,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离开王宫。”
“但是父亲——”常上前一步。
“没有但是!”
父亲猛地拍案而起,声音在大厅中回荡:“这是命令!”
我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失态。
常的肩膀垮了下来,他行了个礼,转身向外走去。
我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却看到父亲对我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回到寝宫后,常立刻开始来回踱步,他的靴子在地毯上磨出沙沙的声响。
“那些灰袍人,”他突然停下,转向我:“他们用的是秩序之力。”
我坐在窗台上,雪团蜷缩在我的膝盖上。
“你怎么知道?”
“城墙自行倒塌...”
常的眼中闪烁着不安:“只有对秩序之线有精确掌控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就像...就像我整理图书馆的书架一样,但是规模大得多。”
我低头抚摸雪团的毛发,思考着常的话。
如果敌人真的能操控秩序之线,那么常这样的秩序化身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盟友?威胁?还是...某种资源?
戒指突然变得更热了,我皱眉看向窗外。
夕阳西下,王宫花园笼罩在金色的余晖中,看似平静,却让我有种莫名的不安。
“我们得小心,”我抬头看向常:“特别是你。”
常挑了挑眉:“我?他们要找的可能是我们两个,混乱与秩序,记得吗?”
我摇摇头,从窗台跳下来,雪团轻盈地落在地上:“不,他们攻破城墙用的是秩序之力,如果他们需要混乱之力,大可以像你所说的那样找我,但他们没有。”
常的脸色变得苍白:“你是说...”
“他们想要的是你,”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或者像你这样的存在。”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们。
常的贴身侍卫站在门外,脸色紧张:“殿下,国王陛下命令加强你们的守卫,请暂时不要离开寝宫区域。”
侍卫离开后,我和常交换了一个眼神。父亲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可能性。
夜幕降临后,王宫里的气氛越发紧张。
从我们的窗口可以看到巡逻的侍卫增加了一倍,火把的光亮在庭院中交织成网。
常坐在书桌前,试图用他的能力感知宫内的秩序之线,寻找异常。
我则站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戒指。
雪团突然竖起耳朵,从我的床上跳下来,轻轻抓挠着房门。
“怎么了?”
雪团回头看我,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它又抓了几下门,然后发出一种奇怪的、像是警告般的低鸣。
我悄悄打开门,雪团立刻窜了出去,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常,”我转身叫我的兄弟:“雪团有些不对劲。”
常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他站起身,手指轻轻划过空气,仿佛在拨动无形的琴弦:“走廊上的守卫...不见了。”
我们同时意识到了危险。
常快步走到我身边,我们小心翼翼地探出寝宫。
走廊上空无一人,本应在此站岗的四名侍卫不知所踪,墙上的火炬依然燃烧着,投下摇曳的影子。
雪团的白色尾巴在楼梯口一闪而过。
我们跟了上去,心跳加速。
戒指在我的手指上发烫,几乎要灼伤皮肤。
王宫花园里寂静得可怕。
月光洒在修剪整齐的灌木上,喷泉的水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雪团停在玫瑰园中央,背上的毛全部竖起,对着远处的阴影发出嘶嘶声。
然后我看到了三个披着灰色斗篷的身影站在花园尽头,他们的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其中一人手中握着什么发光的东西,细如丝线,却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
秩序之线。
常倒吸一口冷气,本能地后退一步。
那三个灰袍人同时转过头来,尽管看不到他们的眼睛,我却能感觉到视线落在我们身上。
“跑!”
我抓住常的手臂,拉着他转身。
但已经晚了,一道银光闪过,我们面前的空气突然凝固,像是一堵无形的墙。
常撞在上面,被反弹回来,跌坐在地。
“秩序本身,”其中一个灰袍人开口,声音像是金属摩擦:“我们找了你很久。”
我挡在常前面,感到戒指在我手指上剧烈震动:“离他远点!”
灰袍人没有理会我,他们缓步逼近,手中的秩序之线编织成一张发光的网。
常挣扎着站起来,他的指尖也冒出微光,试图对抗那些秩序之线,但他的力量明显弱于对方。
“无常,快走,”常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绝望:“他们是冲我来的。”
“闭嘴。”
我咬牙道,感到一股热流从戒指涌向全身:“我可不是那种丢下兄弟逃命的懦夫。”
第一个灰袍人已经近在咫尺。
他伸出手,秩序之线像活物一样向常缠去。
就在那一刻,我体内的某种东西爆发了。
我大喊一声,双手向前推去。
一股混乱的洪流从我掌心喷涌而出,戒指上的宝石爆发出刺目的黑光,灰袍人的秩序之线突然扭曲、打结,最后断裂成无数碎片。
花园里的植物开始疯狂生长,玫瑰藤蔓像蛇一样缠上灰袍人的腿,喷泉的水柱违反重力向上喷射,在空中形成水幕。
灰袍人踉跄后退,发出惊讶的声音:“混沌!”
我趁机拉起常,向王宫方向跑去。
身后传来灰袍人的怒吼和植物被撕裂的声音。
我们刚跑到台阶下,一道银光就从背后射来,直奔常的后心。
我几乎是本能地转身,用身体挡在常前面,秩序之线刺入我的肩膀,带来一阵剧痛。
但奇怪的是,线一接触我的身体就融化了,像雪遇到火一样消失无踪。
灰袍人发出愤怒的咆哮:“不可能!混沌怎么可能消融秩序?”
我顾不上思考这句话的含义,拽着常冲上台阶。
王宫的警钟终于响起,远处传来侍卫们奔跑的脚步声。
当我们冲进大厅时,迎面撞上了带着一队卫兵的父亲。
“父亲!”常气喘吁吁道:“花园里有——”
“我知道,”父亲打断他,脸色阴沉如铁:“他们已经突破了外围防线。”
他转向侍卫长:“护送王子们去地下密室,立刻!”
侍卫们簇拥着我们向王宫深处跑去。
途中,我看到雪团从一根柱子后面窜出来,跳上我的肩膀。
它的爪子紧紧抓住我的衣服,像是在害怕什么。
地下密室的铁门在我们身后重重关闭。
侍卫们守在门外,只剩下我和常、父亲三人在这个布满烛光的石室里。
父亲点亮了墙上的几盏灯,然后转向我们,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
“听我说,”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那些灰袍人是'净序者',一个古老的教派,专门捕猎像你们这样的存在。”
“捕猎?”常的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
父亲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打开密室中央的一个铁箱:“因为他们相信绝对的秩序才是宇宙的真理,而任何可能破坏这种秩序的存在都必须被清除,或者囚禁。”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包括混沌。”
铁箱里放着两把短剑,剑身上刻满了奇怪的符文。
父亲取出它们,递给我们一人一把。
“这是用混沌之核和秩序之核的碎片打造的,”他对我们叮嘱道:“能增强你们各自的力量。”
我接过短剑,感到一股熟悉的能量流入体内。
和戒指同源,但更加强大。
常的剑则散发着珍珠色的微光,照亮了他苍白的脸。
“为什么现在才给我们?”
父亲的表情变得复杂:“因为我曾希望你们永远不需要使用它们。”
他伸手按住我们的肩膀:“听着,净序者不会放弃,他们已经发现了你们,就会一直追杀下去。”
密室外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和惨叫。
父亲脸色一变,迅速走向墙边,推开一块看似普通的石砖,露出后面的暗道。
“从这里出去,”他急促地说道:“暗道通向城外的森林,找到守林人小屋,那里有接应你们的人。”
“父亲,你呢?”常抓住他的手臂。
父亲的表情软化了一瞬:“我会拖住他们,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彼此。”
他推着我们进入暗道:“现在,走!”
暗道在我们身后关闭,将父亲的最后身影隔绝在外。
我们在一片漆黑中摸索前进,只有两把剑的微光提供些许照明。
雪团走在我前面,它的白色毛发在黑暗中像一盏微弱的灯。
走了不知多久,暗道开始向上倾斜。
新鲜的空气涌入通道,我们加快脚步,终于推开一扇隐蔽的木门,来到了森林边缘。
我们靠着树干喘息,试图理清思绪。
常的剑光映照出他脸上的泪痕。
“他会没事的,对吧?”常低声道,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没有回答。
雪团突然警觉地竖起耳朵,它跳上一块石头,向远处的树丛发出警告的低吼。
我顺着它的视线看去,心脏几乎停跳。
一个灰袍人正站在五十步开外的空地上,背对着我们,似乎在搜寻什么。
我按住常的肩膀,示意他保持安静。
我们慢慢后退,试图不发出任何声响。但就在此时,常的剑不小心碰到了树枝,发出一声轻响。
灰袍人猛地转身,兜帽下的阴影中似乎有眼睛在发光。
他举起手,秩序之线在指间闪烁。
“跑!”我推了常一把。
我们冲进森林深处,灰袍人紧追不舍。
树枝抽打着我们的脸和手臂,脚下的树根几次差点把我们绊倒。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我能听到秩序之线划破空气的尖啸。
突然,常脚下一滑,跌入一个小溪中。
我转身去拉他,却看到灰袍人已经站在溪边,手中的秩序之线编织成一张致命的网。
没有时间思考。
我跳入溪中,挡在常前面,短剑横在胸前。
灰袍人冷笑一声,秩序之网向我们罩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雪团从旁边的灌木丛中跃出,直接扑向灰袍人的脸。
灰袍人惊叫一声,秩序之网偏离了方向。
我趁机举起短剑,体内的混乱能量通过剑身爆发出来。
一道黑光闪过,灰袍人的秩序之线全部断裂,他踉跄后退,发出痛苦的嘶吼,溪水突然暴涨,形成一道水墙将我们隔开。
我拉起常,继续向森林深处逃去。
我们跑得精疲力竭,终于在一棵巨大的空心橡树前停下。
树洞足够容纳我们两人,我们挤进去,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几分钟后,灰袍人的脚步声经过,渐渐远去。
我们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在树洞中。
常的呼吸渐渐平稳,他突然转向我,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你救了我,两次。”
我耸耸肩,试图表现得无所谓:“只是本能反应。”
“不,”常摇头,声音变得坚定:“不只是这样,在花园里,秩序之线碰到你就融化了。这不符合常理——混沌与秩序应该相互对抗,而不是一方消融另一方。”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短剑,回忆起那一幕:“确实很奇怪...”
“还有,”常继续道:“每次我遇到危险,你总是能第一时间感知到,就像...就像我们之间有某种联系。”
雪团从树洞外钻进来,抖了抖湿漉漉的毛,然后跳到我们中间。
它看看我,又看看常,发出轻柔的呼噜声。
“也许父亲说得对,”我抱起雪团抚摸道:“我们是互补的存在,也许...我的一部分职责就是保护你。”
常沉默了很久,月光透过树洞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最后,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我的手。
那里戴着父亲给我的戒指。
“从我记事起,”他低声道:“你就一直在保护我,记得五岁那年我从楼梯上摔下来吗?”
我点点头,那是个模糊的童年记忆。
“我本该摔断脖子,”常说道:“但下落突然变得缓慢,像是有人拉住了我。后来我发现,那天你就在楼下,正巧抬头看到了我。”
我皱眉:“我以为那只是巧合...”
“十岁那年,我误食了毒莓,”常继续道:“医生都说没救了,但你整夜守在我床边,第二天我就奇迹般康复了,而你...”
“发了三天高烧,”我接上他的话,记忆突然清晰起来:“父亲说只是巧合。”
常摇摇头:“不是巧合,无常,你一直是我的守护神,只是我们都不知道。”
这个认知让我心头一热。
我看向常,发现他的眼中不再有往日的责备和不满,只有一种新的理解和感激。
“那么,”我咧嘴一笑:“看来我得继续这份工作了?”
常也笑了,这是危机发生以来的第一次:“看来是的。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净序者显然不会放弃。”
我看向树洞外的月光:“首先,找到父亲说的守林人小屋,然后...”
我摸了摸雪团的头:“也许该弄清楚为什么这些灰袍人对我们如此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