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六十章 宝石
宝石岛的码头堆满破碎的梦想。
我刚踏上这片传说中的宝地,就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不是想象中的珠光宝气,而是遍地碎石和佝偻的矿工,几个孩子蹲在污水沟边,用筛子淘洗矿渣,手指冻得通红。
远处,几个商人模样的男子正把成袋的原石倒在地上,用锤子随意敲打。
“外乡人!买宝石吗?”
一个缺了门牙的老矿工拦住我,从脏兮兮的布袋里掏出几块石头:“红宝石!蓝宝石!便宜!”
我接过石头细看。
即使在昏暗的天光下,也能看出那是顶级原石,鸽血红的红宝石内部纯净如朝露,蓝宝石的丝绒光效宛如星空。
但这些珍宝,在这里被像卖土豆一样随意摆弄。
“多少钱?”
老矿工浑浊的眼睛亮起来:“红的一两银子,蓝的八钱!”
见我不语,他急忙降价:“要不五钱?三钱也行!”
这个价格不到宁国市场的百分之一。
我正想追问,突然被一阵骚动打断。
人群尖叫着散开,原来是个商人发现刚买的“蓝宝石”其实是染色玻璃,正揪着卖家的头发往墙上撞。
“又来了。”
老矿工见怪不怪,嘿嘿一笑:“上个月老刘家卖假石头,被吊死在矿洞口,这些人还不长记性。”
我跟着矿工来到所谓的“宝石街”。
整条街都是简易摊位,卖家把石头堆在草席上任人翻捡,买家则拿着放大镜和铁锤,像在赌场下注般紧张,不时有欢呼或怒骂爆发,取决于某块石头被砸开后的成色。
“这里没有宝石鉴定师吗?”我不解问道。
老矿工苦笑:“有啊。”
他指向街尾的豪华帐篷:“三大家族把持鉴定权,出份证书要抽三成,我们小矿主哪给得起呢?”
帐篷外排着长队,我混进去一看,所谓“鉴定”简直是场闹剧。
白发苍苍的“大师”眯着眼扫两下石头,随口说个等级,旁边弟子就开出天价证书。
最离谱的是,同一块石头,上午被评“丙等”,下午换个徒弟就成“甲等”了。
“他们靠这个控制价格。”
老矿工低声说,“评个丙等,矿工只能贱卖;转手他们自己评甲等,翻百倍卖出去。”
千相镜照出宝石岛的意识体,是只被铁链锁住的穿山甲,它痛苦地蜷缩着,每片鳞甲都是块蒙尘的宝石,而三大家族的意识体则是肥硕的寄生虫,正趴在穿山甲伤口上吸血。
“需要一套公正的制度,”我对小青龙说道:“从矿洞到市场,全流程透明。”
小龙从袖口钻出,舔了舔我手中的红宝石:“先得有个示范点。”
于是我买下老矿工的全部存货,二十七块原石,总价不到十两银子,然后在街角支起简易工作台,开始展示宁国的宝石鉴定流程:先用天平称重,再测折射率,接着用放大镜检查内含物,最后在日光下观察火彩。
围观者越来越多。
当我宣布那块鸽血红重3.2克拉、净度VVS级时,人群爆发出惊叹。
这种专业术语他们从未听过。
“假的!”
三大家族的人嚷嚷着挤到前排:“外乡人懂什么宝石!”
我拿出显微镜让顾客看。
人群哗然。
“这块石头,”我举起红宝石:“在宁国至少值三百两。”
老矿工直接瘫坐在地。
他挖了一辈子矿,从不知道手里的石头这么值钱。
三大家族坐不住了。
于是傍晚时分,我在客栈被“请”到族长府。
大堂上坐着三位老者,身后站着拿铁棍的壮汉,中央的白须老者,也是麦家族长,把玩着我的红宝石,冷笑连连:
“宁大人好手段,一来就搅乱市场。”
“搅乱市场的恰恰是你们。”
我直视他的眼睛:“把顶级宝石压到白菜价,再靠垄断鉴定吸血,这叫杀鸡取卵。”
最胖的苟族长拍案而起:“宝石岛规矩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规矩?”
我取出他们在不同时段开出的矛盾证书:“这叫诈骗。”
谈判破裂。
回客栈路上,我差点遭到“意外”袭击,幸好小青龙提前嗅到危险,我们绕道去了矿工区。
老矿工带我躲进废弃矿洞。
“他们杀过不少人,”矿工石根颤抖着点亮油灯:“去年有商人想直接向矿工收购,第二天就浮在海湾了。”
灯光照亮矿壁,我瞬间忘了危险。
岩壁上嵌着无数细小的晶体,在火光中像被点燃的星辰。
这才是真正的宝石岛:一个被贪婪掩埋的仙境。
“我们祖辈采矿三百年。”
石根抚摸着矿壁:“从前是带着敬畏下矿,现在...”
他踢翻脚边的碎石,叹了口气:“只求活过今天。”
那晚,我在矿洞画了整夜图纸。
天亮时,《宝石岛改革方案》已成雏形:建立矿源登记制,每块原石都有出生证明;设立公共鉴定中心,采用宁国标准;创办切割工坊,让矿工子弟学手艺;最重要的是成立独立监管的宝石协会,打破三大家族垄断。
“我们需要盟友。”小青龙提醒我道。
石根带来十二个小矿主。
他们粗糙的手掌传阅着方案,眼里渐渐燃起火光。
最年轻的矿主是一个叫阿晶的姑娘,她突然请求我道:“宁先生,我弟弟在矿难里残废,就因三大家族不肯出钱加固矿井!如果能得到公道,我将全力支持。”
三天后,改革派在旧船厂秘密集会。
我培训了第一批鉴定员,都是聪明的矿工子女,他们比谁都熟悉宝石的真相。
阿晶学得最快,她能凭直觉找到晶体生长纹的方向。
“宝石和人一样。”
姑娘抚摸着分级标准样本:“伤痕也是故事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小青龙在干它的老本行,搜集黑料。
小龙潜入三大家族的账房,带回令人震惊的发现:他们不仅操控鉴定,还秘密囤积顶级宝石制造稀缺假象,更恶劣的是,矿井安全经费被贪污了七成。
时机成熟时,我直接面见岛主。
这位名义上的统治者被三架空多年,看到我带去的账本和矿难名单时,手抖得拿不稳茶杯。
“您可以选择。”
我轻声说:“做傀儡,或者做改革者。”
次日清晨,岛主卫队突袭三大家族府邸,同时,新成立的“宝石协会”在广场公开亮相。
阿晶穿着借来的正装,紧张但准确地演示鉴定流程;石根展示矿井登记册;最震撼的是切割演示,我们请来的宁国工匠,将一块被评“丙等”的原石切成价值连城的蝴蝶形宝石。
“从今天起,”我宣布道:“每块宝石都有身份证。”
我举起首批带证书的成品:“协会收取5%服务费,全部用于矿井安全和学徒培养。”
而三大家族的反扑来得凶猛又愚蠢,他们派人混入协会捣乱,散布谣言说新标准是“外邦阴谋”,甚至放火烧了临时工坊。
但这次矿工们不再沉默,阿晶带领青年护卫队守夜,石根组织巡逻,连孩子都主动当起眼线。
转折点在某个月夜,苟族长亲自带人破坏新矿井的登记工作,被矿工们当场抓住,愤怒的人群差点动用私刑,是阿晶拦住了他们。
“送他审判!”
她高喊道:“我们要证明新制度比私刑有用!”
公开审判震撼全岛。
当苟家的假账和矿难证据一一呈现,连最保守的商人都倒戈了,老族长被判在矿井劳动改造,亲眼看看他造成的恶果。
半年后,宝石岛焕然一新。
矿工们戴着安全帽下井,每块原石都有激光编码;鉴定中心里,年轻学员用显微镜和光谱仪工作;切割工坊的透明玻璃墙后,工匠们将粗粝的原石变成艺术品。
最受欢迎的是“宝石学院”,没有门槛,只考眼力和耐心,阿晶现在是首席讲师,她独创的“晶体生长联想记忆法”让文盲矿工也能快速掌握分级技巧。
“原来不是我们笨。”
毕业典礼上,一个老矿工抹着泪道:“是没人真心教过。”
国际珠宝商闻风而来,当首批带证书的宝石在宁国拍卖会拍出天价,宝石岛终于实现了价值回归。
更可喜的是,岛上开始涌现本土设计师,他们结合传统工艺与现代审美,创造出独特的岛风珠宝。
离岛前夕,我站在新落成的宝石博物馆前。
中央展柜放着两块形成鲜明对比的红宝石:左边是当年我从石根那里买的原石,粗糙但纯净;右边是切割后的成品,璀璨如凝固的火焰。标签上写着:
同样的本质,不同的命运——制度创造价值。
石根现在负责矿区安全,他送我的离别礼物是块奇特的原石:内部有天然形成的星芒,像被冻结的闪电。
“矿工叫它‘希望石’。”
老人粗糙的手指轻抚石面:“以前不敢拿出来,怕被贱卖。现在...”
他看向远处正在上课的学徒们:“它属于未来了。”
阿晶追到码头,塞给我一叠设计图:“我会考上宁国设计学院。”
海风吹乱她的短发:“下次见面,请您戴我设计的胸针!”
千相镜里,宝石岛的意识体早已挣脱锁链,那只穿山甲的鳞片如今熠熠生辉,它守护的不仅是地下的宝藏,更是地上那群终于被看见的人。
小青龙盘在新雕的岛徽上——不再是三大家族的族徽,而是矿工镐与放大镜交叉的图案。
小青龙突然说:“知道宝石和制度最大的共同点吗?”
我笑眯眯地看向它。
“都要切割掉杂质,才能折射光芒。”
船缓缓离岸。
宝石岛的轮廓在夕阳中宛如一块巨大的原石,而岛上新建的玻璃幕墙建筑,正将阳光折射成七色彩虹,仿佛在为这个重获新生的岛屿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