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卫国
游牧民族的马蹄声是在秋收时节传来的。
我站在议事厅的琉璃窗前,看着信使跌跌撞撞冲进城门。
他背后的旗子已经残破,右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是脱臼了,城防官林岩快步上前接住他倒下的身体,信使沾满泥土的手指在空中抓挠,嘶哑地喊着:“三镇……三镇没了……”
小青龙从我肩头飞下,敏捷地接住了飘落的战报。
羊皮卷轴上还沾着血迹,游牧部落的狼头徽记烙在最上方——这是他们惯用的心理战术,故意让幸存者带回标记过的战报。
“铁蹄部联合苍狼、白羽两部,突袭了北境。”
小青龙的声音罕见地颤抖:“青石镇、白桦镇、落泉镇……全部被焚毁,幸存者不足三成。”
议事厅里的商贾代表们顿时炸开了锅。
丝绸行会的赵老板直接瘫坐在镶金边的椅子上,他三分之一的货栈都在青石镇;盐铁商会的代表们则交头接耳,盘算着如何借机抬高兵器价格。
我攥紧拳头,雷击结晶在胸口隐隐发烫。
这些商人根本不明白,游牧民族这次来势汹汹,绝不是往年小打小闹的劫掠,他们选在秋收时动手,分明是要断宁国的粮仓。
“肃静!”
我一掌拍在议事桌上,水晶桌面顿时裂开蛛网状的纹路。
众人惊愕地安静下来,这才想起虽然宁国以商业立国,但宁远本人是绝不认输的性格。
“林将军,我军伤亡?”
城防官松开给信使接骨的手,面色铁青:“北境三镇驻军……全军覆没。游牧部落用了新战术,先放火牛冲阵,再以轻骑兵包抄……”
他喉结滚动:“他们甚至……把阵亡将士的头颅垒成京观。”
商会代表们倒吸冷气。
我闭上眼睛,记忆浮现:铁蹄部可汗乌维,是个会把敌人头骨做成酒器的暴君,十年前他的父亲败在我父亲设计的城防体系下,如今儿子带着更残酷的战术卷土重来。
“立即召开全民议事会。”
我斩钉截铁道:“不是代表会议,是真正的全民大会。”
赵老板惊得站起来:“这不合规矩!只有缴纳税金超过——”
“从今天起,没有税金门槛了。”
我打断他,千相镜在腰间泛起光:“所有在宁国土地上生活的人,都是宁国公民。”
议事厅鸦雀无声。
这个决定将颠覆宁国运行了百年的商业寡头制度。
但看着信使痛苦抽搐的身体,我知道必须做出改变:一个只保护富人权益的国家,永远无法凝聚起真正的力量。
小青龙默契地开始记录我的改革方案:
“一、废除分级公民制,二百九十万宁国居民皆为合法公民;
二、建立全民议事会,每镇选举代表;
三、凡二十至四十岁公民,皆有保卫国家之义务与权利……”
丝绸商们脸色煞白。
他们最怕两件事:纳税人口暴增摊薄特权,以及平民获得武装。
但此刻城外难民正源源不断涌来,没人敢公开反对。
三天后,中央广场。
我站在广场中央,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
北境难民挤在最前排,他们裹着沾满烟灰的毯子,眼神空洞,后方是各镇选出的代表,工匠、农夫、小贩第一次与富商们平起平坐。
“今日之前,你们是商贾、是工匠、是农夫。”
我的声音在广场回荡:“但从此刻起,你们首先是宁国公民!”
扩音器将话语投射到每个人耳边:“而公民的第一权利,是保卫自己的私产;第一义务,是彼此守护。”
人群开始骚动。
一个失去左臂的老兵挤出人群:“宁议长,我们拿什么对抗铁蹄部的重骑兵?我儿子还在北境废墟里埋着呢!”
我举起三月来秘密赶制的武器。
是一个乌黑的武器,尾部镶嵌着雷击结晶碎片:“凭这个。”
我对着五十步外的箭靶扣动机关,随着一声爆响,箭靶中心炸开一个洞。
“激射枪'破云',每个公民都能掌握的武器。”
我展示着武器结构:“不需要十年练箭,三个月就能让妇人击毙壮汉。”
人群爆发出惊呼与议论。
商会代表们却敏锐地注意到商机。
铁匠铺的王师傅已经挤到前排,眼睛死死盯着我手中的武器。
全民动员以惊人的效率展开。
得益于宁国发达的工匠体系,十天内我们就量产了三百支激射枪,更令人惊喜的是,难民中藏着不少能人,来自白桦镇的薛娘子曾是猎户,改练铁枪后百发百中;落泉镇的少年阿泉虽然瘸了条腿,但计算弹道天赋异禀。
我将他们编入新成立的“赤焰军”,与传统武士混编。
林岩起初反对让平民持械,直到亲眼看见薛娘子率领的女子枪队,在演练中全歼了由精锐武士扮演的“游牧骑兵”。
“这改变了战争规则。”
演练后,林岩摸着被彩粉标记的胸甲感叹:“一个好箭手要练十年,而她们才练了九天。”
小青龙盘旋在沙盘上空,用尾巴调整着地形模型:“还不止。游牧民族的优势是机动性,但如果……”
它推倒几座小旗:“如果我们在峡谷设伏,用火枪封锁两端……”
我们连夜制定了“铁砧战术”:在预判的游牧行军路线上,建造可移动的木制堡垒。当骑兵被引入预设战场后,枪手从射击孔齐射,同时预备队从侧翼包抄。
这需要精准的情报和地形利用,恰好是宁国商队网络最擅长的。
深秋第一场霜降时,乌维可汗亲率五万大军南下。
他狂妄地提前派使者送来银杯,要求我用这杯子向他献上降书,使者趾高气昂地穿过正在操练的公民军队,对激射枪演练不屑一顾。
“可汗说,这些会冒烟的铁棍吓不到草原的雄鹰。”
使者倨傲地昂着头:“他明天日出时要在白河原饮马。”
我微笑着接过银杯,当着他的面将银杯熔成铁水,浇铸成一颗子弹。
“告诉乌维,这颗子弹会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时刻,钻进他最意想不到的部位。”
当晚,我们收到游牧大军改变路线的密报:他们转向青石谷,显然想避开预设的白河原战场。
这本该是次挫败,但小青龙发现谷底有处特殊的地磁异常。
“雷击结晶会在这里产生共鸣!”
小青龙兴奋地拍打翅膀:“如果我们在谷顶布置足够的结晶碎片……”
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形成了。
我们连夜将主力调往青石谷两侧,同时在谷底埋设装有结晶粉末的铁罐。
当游牧骑兵进入伏击圈时,林岩率领重甲兵堵住谷口,而我亲自带领铁枪手占据制高点。
黎明时分,游牧大军如黑色潮水般涌入峡谷。
乌维可汗的金狼头盔在晨光中格外醒目,他身边骑着白马的应该是其长子巴图,五万骑兵行进时大地都在震颤,但公民军队的士兵们静静趴在掩体后,手指扣在扳机上。
当先锋部队踩到埋设结晶的位置,我举起千相镜对准朝阳。
镜面折射的光束点燃了谷底的引信,刹那间,一连串爆炸如雷霆般在骑兵阵中绽放,敌军受惊的战马人立而起,整齐的队形瞬间大乱。
“开火!”
三百支破云枪同时喷吐子弹,子弹如死亡风暴般倾泻而下,游牧骑兵的皮甲在近距离射击前如同薄纸。
更致命的是,结晶粉末的爆炸引发地磁紊乱,导致他们的指南针全部失灵,在浓烟中,失去方向的骑兵开始自相践踏。
乌维可汗声嘶力竭地试图重整队伍,但第二轮齐射接踵而至。
这次瞄准的是他们的指挥层,巴图的白马首当其冲,少年贵族惨叫着跌落马背。
游牧部落的萨满试图施展风沙术,却被薛娘子一枪打碎法杖。
战斗在正午前结束。
敌军五万大军溃不成军,丢下近万具尸体仓皇北逃,我们生擒了包括巴图在内的两千余人,却故意放走部分轻骑兵,他们需要把这场惨败的消息带回去。
“魔鬼……你们是魔鬼!”
被押到我面前的巴图满脸血污,却仍倔强地昂着头:“卑鄙,草原勇士从不这样战斗!”
我示意松开他的绑绳:“正因为你们坚持'勇士的战斗方式',才会被我这个'魔鬼'打败。”
我递给他一杯马奶酒:“告诉你父亲,宁国公民不介意当魔鬼,但我们更关心的是,如何让我们的国人不必再为京观提供材料。”
庆功宴上,全民议事会正式宣布成立。令我意外的是,第一个获得提名的不是富商,而是薛娘子。
这位曾经的猎户如今统领着三千激射枪手,她提出的第一条议案,是建立公民军事训练制度。
“今天赢了,明天呢?”
薛娘子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激射枪:“我提议每个镇设立练武场,十五岁以上的公民必须每月操练四次。”
她环视着商会代表们:“当然,老爷们可以花钱雇人代训,只要付双倍税金。”
会场爆发出哄笑。
曾经的权力格局正在被重塑,而最妙的是,这一切都以“公民义务与权利”的名义合法进行。
我看着踊跃发言的平民代表,想起紫晶龙王时建立的意识控制系统,那个强迫多样性的冰冷机制。
或许,真正的解决方案不是控制思想,而是创造让多样性自然生长的土壤?
一个月后,乌维可汗派来使者求和。
这次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萨满,带着九匹白骆驼的礼物。
他跪在议事厅水晶地面上,转达可汗永不南下的誓言。
“可汗问,要多少黄金才能换取火枪的秘密?”
我让林岩展示我们最新的发明。
“雷吼炮”。
这门需要四匹马拉动的巨炮,在试射时直接将半里外的山丘夷为平地。
老萨满的胡子被冲击波震得直抖,差点尿了袍子。
“告诉乌维,宁国的武器永远不对奴役者出售。”
我递给老萨满一袋种子:“但这些高产麦种可以送给草原的普通牧民,只要他们愿意派子弟来学习农耕。”
当晚的公民庆典上,枪队进行了花样射击表演,孩子们追逐着彩色的信号弹,商贩们兜售着火枪形状的糖人。
小青龙盘踞在城楼顶端,看着满城灯火感叹但:“你创造了个怪物,这些公民现在真的相信自己是宁国的主人了。”
我笑着饮尽杯中酒。
远处练武场上,赵老板正笨拙地跟着教官学习装填弹药,他那身昂贵的丝绸长袍沾满了火药灰。
这才是真正的防御体系,不是城墙,不是武器,而是让每个普通人都坚信这个国家值得守护,并且有能力守护。
千相镜突然震动,镜面浮现出新的画面:遥远的沙漠中,某个城邦正在试验类似火药的配方。
战争艺术的进化竞赛已经开始,宁国必须保持领先,而宁国的实力,就是每一个宁国公民实力的组合。
“通知研究院,”我摩挲着镜面:“'破云Ⅱ型'的研发要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