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火光

火之国的界碑是块赤红的火山岩,碑面刻着“懦弱者勿入”四个大字,每个笔画都像燃烧的火焰。

  

  我刚跨过边界,热浪就扑面而来。

  

  不是气候使然,而是路旁的火盆昼夜不熄,象征这个国度永不冷却的热血。

  

  边境检查站别具一格,守卫不是查验文书,而是递来一柄短刀和一块生肉:“割血明志!”

  

  我划破手指将血滴入火盆,火焰轰然窜高,守卫们这才露出笑容:“欢迎进入,血勇者!”

  

  通往都城的道路两旁,矗立着历代勇士的雕像,有单枪匹马屠龙的炎枪将军,有赤手空拳制服岩浆巨兽的火拳宗师,最引人注目的是现任国王炎煌的塑像,二十年前他徒手攀上喷发的火山,用铁链锁住山口,拯救了南境三城。

  

  火之国的建筑风格狂野奔放,民居屋顶都做成火焰形状,商铺招牌是燃烧的剑与盾,连水井边缘都镶着火山玻璃。

  

  街上行人昂首挺胸,腰间别着各式武器,哪怕卖菜老妪都挂着匕首,眼神锐利如鹰。

  

  火之国的王宫更像座军事堡垒,外墙嵌满缴获的武器,护城河里不是水而是滚烫的岩浆,吊桥铁链上挂着头骨风铃,随风作响如同战歌。

  

  “宁国使者?”

  

  宫门前的赤甲卫兵打量我:“可有战功?”

  

  我亮出千相镜,镜中浮现我在徭役之国协助推翻暴政的画面。

  

  卫兵们肃然起敬,单膝跪地:“欢迎勇者入殿!”

  

  火之国王庭比想象中简朴。

  

  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只有武器架与战利品,地面铺着火山岩,打磨得能照出人影,王座是块未经雕琢的熔岩石,上面随意搭着张火龙皮。

  

  这是真正的火龙,头骨还挂在王座上方,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魔法火焰。

  

  国王炎煌正在擦拭巨剑。

  

  他比雕像更魁梧,红发如焰,胡须编成三股辫,末梢缀着小铜铃,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金黄色的瞳孔里仿佛有岩浆流动。

  

  “宁远?”

  

  他声如闷雷:“听说你帮纸人国打过仗?”

  

  没等我回答,他突然掷来巨剑。

  

  是试探也是考验。

  

  我侧身闪避,剑锋擦过衣袖,钉入身后石柱。

  

  殿内武士们哄笑起来,这是火之国式的欢迎。

  

  “身手还行。”

  

  炎煌招手,巨剑自动飞回他手中:“说吧,来借兵还是借火?”

  

  我取出千相镜,调出在恐惧之国的见闻。

  

  当播放到净心院的洗脑仪式时,武士们开始躁动;看到“警心铃”惩罚质疑者时,有人砸碎了酒碗;而当圣护宫地下的奴隶农场画面出现时,炎煌的巨剑突然迸发出真实火焰。

  

  “懦夫!”

  

  国王怒吼,声浪震落梁上灰尘:“用药物和谎言统治,不如母猪有尊严!”

  

  时机成熟,我抛出此行目的:“陛下可敢向恐惧之王下战书?”

  

  王庭瞬间寂静。

  

  老丞相火山须皱眉:“我国与恐惧之国素有嫌隙,但直接挑战...”

  

  “不是战争。”

  

  我展开羊皮地图:“是勇气试炼。”

  

  我指着两国边境的峡谷,道:“在此设擂,两国各派勇士公开比武。若恐惧之国拒绝,就等于承认全国尽是懦夫;若接受,他们的洗脑谎言就不攻自破。”

  

  炎煌眼中火焰更盛:“继续说。”

  

  我详细解释计划:利用火之国的尚武文化,将挑战包装成“勇气认证”,恐惧之王若拒绝,会动摇国民对“圣护无敌”的信仰;若接受,则必须派出真正的勇士迎战(而这些人在恐惧之国恰恰是被打压的对象)。

  

  “最重要的是”,我指向地图上的黑水河:“这里终年弥漫恐惧之国的'安雾'。我们可在上游举行'光明祭',用火之国的烈焰驱散毒雾,让两国百姓同睹真相。”

  

  老丞相仍有顾虑:“恐惧之王狡猾如狐,未必中计。”

  

  我笑着取出从恐惧之国带回的《圣护语录》,翻到“论火之国”章节:“看,他们如何评价火之勇士?”

  

  书中将火之国描述为“野蛮未开化的匪帮”,称炎煌是“头脑简单的纵火犯”,甚至污蔑他锁火山的壮举是“侥幸捡漏”。

  

  老丞相读着读着,白胡子都气得卷曲起来。

  

  炎煌的反应更直接。他拍碎熔岩王座的一角,岩浆般的纹路在皮肤上浮现:“备墨!本王要亲手写战书!”

  

  战书设计极尽火之国特色:用火龙血混合火山灰书写在耐火蜥蜴皮上,卷轴两端镶嵌从战死者铠甲上取下的铁片。

  

  “致恐惧之王:

  

  真正的王者以勇气而非谎言统治,三日后日落时分,黑水峡谷,带你的勇士来见真章,若不敢应战,就滚下王座,让位给有胆量的人。

  

  ——炎煌,火之国王,岩浆驾驭者,火龙屠夫。”

  

  加盖印章时,炎煌咬破拇指,用血浸透玉玺:“让他尝尝热血的滋味!”

  

  为确保战书送达,我建议派两队使者。

  

  一队大张旗鼓走官道,让沿途百姓皆知;另一队由醒世会成员伪装成商队潜入恐惧之国,在民间散播消息。

  

  “再加点料。”

  

  炎煌咧嘴一笑,命人取来“焰心酒”——火之国最烈的美酒:“让使者沿途泼洒,就说恐惧之王若应战,美酒管够;若避战,这酒就用来祭奠他们死去的勇气!”

  

  出征前夜,火之国举行誓师大会。

  

  不是为战争,而是为勇气正名,民众自发聚集在勇士广场,将武器堆成火堆,跳起了战舞,炎煌则站在火龙骨搭建的高台上,亲自擂鼓助威。

  

  最震撼的是“光明祭”彩排。

  

  祭司们点燃特制的火山粉,形成高达百米的火柱,连十里外的恐惧之国边境都能看见。

  

  火光中,醒世会成员用映真镜将外界真实影像投射在安雾上,仿佛火焰在燃烧谎言。

  

  “这才刚开始。”

  

  千相镜中的天秤两端,一端是恐惧之王的圣护冠,另一端是炎煌的火焰巨剑,而平衡点上站着个模糊人影——似乎是那个改装夜魔灯的少年。

  

  使者出发时,我站在城墙上眺望恐惧之国方向。

  

  那里的天空永远灰蒙蒙的,像被无形的恐惧笼罩。

  

  但此刻,一缕火光正刺破阴霾,虽微弱却执着。

  

  “他们会应战吗?”老丞相问我。

  

  我摇头:“不重要。当恐惧之国的百姓看见自己的国王拒绝勇气考验时,圣护神话就裂开了第一道缝。”

  

  炎煌大笑,拍得我肩膀生疼:“你小子够狡猾!要不要来火之国当军师?”

  

  “我更想看到恐惧之国的安雾散去那天。”

  

  我婉拒道:“那时,两国百姓才能真正看见彼此的样子。”

  

  战书送达的消息比预期更快。

  

  次日正午,边境烽火台就传来信号,恐惧之国关闭了所有边境关卡,圣护宫升起黑色警戒旗。

  

  傍晚时分,醒世会的信鸽带来密报:恐惧之王在宫廷大发雷霆,处死了三个建议应战的将军。

  

  “果然是个懦夫!”

  

  炎煌在宴会上宣布此事,武士们哄笑着将焰心酒泼向空中,形成一片火雨。

  

  更精彩的是后续发展。

  

  据密探报告,恐惧之国军中开始流传“王惧火”的言论;净心院的日常洗脑被迫增加“忠勇教育”环节,反而让更多人意识到矛盾;最绝的是,边境有支守军私自放醒世会成员入境,还帮忙散布战书内容。

  

  第三天清晨,我们收到恐惧之国的正式回复。

  

  不是给炎煌,而是通过外交渠道发给我的。

  

  羊皮纸上盖着圣护金印,内容冠冕堂皇:

  

  “致宁国特使:

  

  我国素来爱好和平,不屑于野蛮比斗。火之国的挑衅实为掩饰其内部矛盾,建议贵使擦亮眼睛,勿被愚勇蒙蔽。

  

  附:圣护宫地窖发现火之国间谍,已依法处置。”

  

  随信附了根断指,戴着醒世会的锡戒。

  

  炎煌看到信后,当场熔了张铁桌:“懦夫!连拒绝都不敢堂堂正正!”

  

  我反而笑了:“陛下,这才是最完美的回应。”

  

  千相镜内记录的民众反应:恐惧之国的百姓第一次集体质疑国王的决定,有人甚至偷偷越过边境来看“光明祭”。

  

  正午时分,黑水峡谷聚集了上万人。

  

  火之国这边是热血沸腾的武士和平民;恐惧之国那边则是蒙着面纱、躲在安雾边缘的胆怯民众,但人数远超预期。

  

  炎煌亲自点燃祭火。

  

  百米高的火柱腾空而起,祭司们吟唱着古老的《破暗颂》,声浪震得峡谷碎石滚落。

  

  当火焰最盛时,醒世会成员趁机放出上百面映真镜,将外界和平繁荣的景象投射在安雾上。

  

  而恐惧之国的反应,则先是边境守卫试图驱散人群,却发现连自己人都驻足观望;接着净心院紧急派出“安雾车”加强毒雾浓度,却被突然改变的风向将雾气吹回境内;最精彩的是,当火之国儿童向对岸抛掷糖果时,恐惧之国的孩子们竟然接住了,这在以前是要因为“境外接触罪”挨鞭子的。

  

  祭典高潮,炎煌跃上峡谷中央的巨石,高举巨剑:“恐惧之国的勇士们!”

  

  他声音如雷:“若有人敢来比试掰手腕,这柄火龙剑就归他!”

  

  长时间的沉默里,安雾中的人群骚动不安,却无人敢动。

  

  就在炎煌失望摇头时,一个瘦高男子突然冲出雾墙。

  

  他扯掉绣着“安”字的外袍,露出满是鞭痕的胸膛。

  

  “我是第七矿区监工!”

  

  他的声音嘶哑却响亮:“每天抽打矿工三十鞭是王法!但昨天我拒绝抽打发烧的孩子,就被烙上'叛心印'!”

  

  他转身展示背上的烙痕:“这样的王,不配谈勇!”

  

  人群炸开了锅。

  

  更令人震惊的是,十几个边境守卫突然倒戈,用长矛挑破安雾车。

  

  浓雾渐渐散去,两岸百姓第一次清晰看见彼此:恐惧之国的人惊愕于火之国国民挺直的脊背;火之国的人则震惊于对岸同胞麻木的眼神。

  

  没有比武,但比任何比武都精彩。

  

  当那个叛逃监工掰手腕赢了一袋金币时,恐惧之国的安雾防线已经名存实亡。

  

  醒世会当晚就报告:超过三百人偷渡到火之国边境,只为呼吸一口没有药味的空气。

  

  回火之国都城的路上,炎煌难得沉默。直到看见王宫火炬,他才开口:“这比杀了他还难受,对吧?”

  

  我点头:“恐惧之王最怕的不是刀剑,而是民众睁开眼睛。”

  

  千相镜中,天秤开始倾斜。

  

  恐惧之王的冠冕出现裂痕,而炎煌的火焰剑却更加明亮,而平衡点上的少年影像清晰了些,手中似乎举着火把。

  

  “接下来呢?”炎煌看着闯出国境的火点,问我道。

  

  我望向北方恐惧之国的阴霾天空:“等风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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