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王土

天堂国的界碑是纯金打造的，在夕阳下闪着刺目的光。碑上刻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八个大字，下方还有行小字：“入境者自动宣誓效忠国王，并认可一切国有权利”。

　　我刚跨过界碑，就被两个穿金边制服的卫兵拦住。

　　他们腰间配着镶宝石的刀，眼神却像饿狼盯着猎物。

　　“入境费，十两银子。”

　　高个子卫兵摊开手掌：“现金。”

　　我递上银子，矮个卫兵立刻拿出个小本子记录：“姓名？来处？目的？”

　　“宁远，宁国商人，来考察市场。”

　　“商人？”高个卫兵眼睛一亮：“那得加收商业预征税，二十两。”

　　付完钱，他们给了我块铜牌，上面刻着“临时行走权”，有效期三天。

　　“记住，”矮个卫兵警告道：“在天堂国，没有免费的东西。走路要交路费，喝水要交水费，连呼吸...”

　　他指了指铜牌背面的小字：“都要按日缴纳空气净化税。”

　　通往都城的官道宽阔平整，两旁却荒芜得诡异。

　　本该是农田的地方杂草丛生，偶尔能看到几个衣衫褴褛的农夫在劳作，动作慢得像提线木偶。

　　“为什么不开垦更多的土地？”我问同行的商队向导。

　　向导紧张地左右张望，确认卫兵不在附近，才压低声音道：“种地要缴'土地孕育税'，收成要缴'果实归属税'，剩下的还不够交'仓储保管费'。不如撂荒...”

　　傍晚时分，我们抵达都城“天恩城”。

　　城墙高得离谱，足有十丈，通体刷着金漆，在落日余晖中像个巨大的金笼子，城门上方悬挂着国王巨幅画像，一张圆润富态的脸，头戴缀满宝石的王冠，嘴角挂着施恩般的微笑。

　　入城手续繁琐得令人窒息。

　　除了常规的行李检查，还要缴纳“城墙维护费”“城门通过税”“夜间照明准备金”等七种费用，我的钱袋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

　　“建议您购买'全包通行证'。”

　　收费处的文员推销道：“包含未来七日的道路权、饮水权和空气权，只要五十两。”

　　我付钱时，注意到文员手腕上有道新鲜的鞭痕。

　　天恩城内景象更加诡异。

　　街道整洁得不像话，建筑统一刷成金白两色，行人衣着灰暗但干净，所有人都低着头快步行走，没人交谈，更没人敢抬头看那无处不在的国王画像。

　　我住的“宾至如归馆”是家国，营客栈，价格高得离谱，单人间每日三两，还不包括“床铺使用费”和“窗户景观税”，房间倒是干净，只是墙上挂着五幅国王画像，从不同角度“注视”着房客。

　　“本店提供'安静套餐'。”

　　掌柜神秘兮兮地说：“额外支付二两，可以关闭画像的眼睛。”

　　我付了钱。

　　掌柜按下机关，画像上的国王眼睛果然闭上了，但当我半夜醒来，发现那些眼睛又睁开了，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

　　第二天一早，我出门考察市场。

　　主干道“圣恩大道”两旁店铺林立，却死气沉沉，每家店门口都挂着“依法纳税”的金牌，商品价格高得离谱，一捆柴要半两银子，桶水要两百文。

　　“为什么这么贵？”我忍不住问粮店老板。

　　老板嘴唇紧闭，眼睛却疯狂转动，最后拿起算盘拨了几个数字：500、200、1000。然后指了指屋顶。

　　那里装着个铜制漏斗状的物件。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监听漏斗”，王室税务局的发明，能捕捉店内的每一句话。老板用算盘告诉我：柴的成本其实只有50文，但“林木权属费”要200文，“运输道路税”250文；水的成本几乎为零，但“水源专利费”就占了大头。

　　更可怕的是“呼吸税”，中午时分，税务官挨家挨户收取“今日空气净化费”，每人每天二十文。

　　我看到个老乞丐掏不出钱，被当街套上“禁气罩”，一种只留个小孔的皮罩子，限制他的呼吸量作为惩罚。

　　市场中央有个公告栏，贴满各种税费通知。

　　最新公告宣布即日起征收“日照权费”，理由是“阳光乃国王恩赐”，围观群众面无表情，但我注意到一个老妇用拐杖轻轻敲击地面：三长两短，停顿，再三长两短。

　　周围几个人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午饭后，我去了趟城郊的贫民窟。

　　这里比内城“活”得多，人们虽然依旧贫穷，至少敢小声交谈，孩子们甚至敢奔跑嬉戏——在内城，奔跑要缴“道路加速税”。

　　在一间摇摇欲坠的草屋里，我见到了“灰鼠”，这里黑市的实际掌控者，他是个瘦小的中年人，右眼浑浊，左眼却亮得惊人。

　　“新来的？”灰鼠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想买什么？免税费的水？没登记的柴火？还是...更刺激的东西？”

　　我递上一小袋银子：“买真相。”

　　灰鼠的独眼眯起来：“那可是最贵的东西。”

　　他收下银子，带我穿过暗道，来到地下洞穴。

　　这里竟是个完整的地下村落！有蓄水池，菜园，甚至还有间“影子学堂”。

　　“天堂国的真相？”灰鼠指着洞壁上的刻痕：“很简单：国王拥有一切，人民一无所有。”

　　他告诉我，十年前的天堂国还算正常，现任国王登基后，逐步宣布所有资源归王室所有，先是土地，接着是水源，然后是道路...最后连空气和阳光都被纳入“国王专属资源”。

　　“现在你脚下踩的土，”灰鼠踢了踢地面：“理论上都属于国王。我们每活一天，都在'偷用'国王的东西。”

　　我气愤道：“为什么没人反对？”

　　灰鼠露出诡异的微笑：“谁说没有？”

　　他带我参观“影子学堂”，十几个盲人孩子正在“阅读”凸字书籍，这些书是从焚书坑里抢救出来的禁书，更惊人的是后洞的“光影仪”，利用镜面和蜡烛，他们能在夜晚将文字投射到贫民窟的墙壁上。

　　“国王控制了土地和水，但控制不了光和影。”

　　灰鼠骄傲地说：“每晚我们都在传播真相。”

　　回到客栈，我注意到柜台多了个新告示：“举报偷税漏税者，奖励涉案金额一半。”

　　掌柜看到我盯着告示，突然眨了三次左眼，然后若无其事地低头算账。

　　第三天，我决定冒险进入王宫区域。

　　通过贿赂，我获得了“皇家外苑观光权”，可以在卫兵陪同下参观王宫外围。

　　皇家花园美得令人窒息，奇花异草来自各国，每株都挂着金标牌，注明产地和“进口税费”，喷泉流淌着美酒，却用铁栅栏围住，旁边立牌：“国王恩赐观赏，禁止取用，违者断手。”

　　我假装摔倒，趁机抓了把泥土，发现和普通土毫无区别，卫兵没发现我的小动作，却对另一个游客大发雷霆：那人只是摸了摸树叶。

　　“皇家橡树，摸一下罚款五两！”卫兵厉声道：“树叶是有数目的！”

　　参观结束前，我们被带到“恩赐厅”，每人获赠一杯清水和一块饼干，价值不超过五文钱，却要我们跪着领取，高呼“谢国王恩赐”。

　　我注意到发食物的侍从手腕上有道伤疤，形状像把钥匙。

　　当晚，我在客栈研究偷来的泥土，突然听到窗外有规律的敲击声。

　　开窗后，一个纸团落在脚边。

　　展开一看，是张简陋的地图，标注着明晚：自由呼吸会”的地点，贫民窟第三风车下。

　　纸背面有行小字：“想知道国王的秘密，带十两银子。”

　　我摸了摸怀中的钱袋，知道真正的冒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