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羊民

“金翎商会邀请函”烫金的边缘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特意选用最昂贵的羊皮纸,用金线绣着鸢尾花纹章,还撒了层绮罗国进口的香粉,确保那些牧人一看就知道是“上等人”的玩意。

  

  “致尊贵的牧国五位牧人,”我朗读着精心雕琢的文字:“金翎商会诚邀您参加首届'畜牧贵族交流宴',地点金翎城百花厅,届时将有各国贵族出席...”

  

  我的管家担忧地捋着胡须:“少爷,那些土包子真会信?”

  

  “不仅信,还会抢着来。”

  

  我折好邀请函,塞进镶宝石的银筒:“他们关在牧国太久了,早想见识'上流社会'。”

  

  信使是特意挑选的,是一个高马大,操着浓重官话的贵族侍从,他穿着贵族侍从制服,乘着贵族特制的马车,临走时我叮嘱他要傲慢些,提到“其他受邀贵族”时要流露出不屑。

  

  “要让牧人们觉得,这是挤进上流圈子的机会。”

  

  我往信使手里塞了把银币:“记住,提一句'听说屠国的血牙伯爵也会来'。”

  

  信使出发三天后,我收到了牧人们热情过头的五封回信,每封都极尽谄媚之能事,乌恩甚至附赠了张“纯白羊皮”。

  

  最可笑的是图门,他在信中用各种错误颜色描述宴会期待:“期待在灰色的厅堂品尝绿色的美酒...”

  

  宴会定在十日后,我租下金谷城最奢华的百花厅,请来最好的厨师和乐师,还特意从戏班雇了群演员扮成各国贵族。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牧人们自投罗网。

  

  牧人们比预期还迫不及待,他们提前两天就到了金谷城,住进我安排的“贵宾楼”,当晚我就收到线报:五个牧人为了“谁住顶层最好的房间”大打出手,哈尔打断了巴特尔一颗牙。

  

  宴会当天,我穿着低调的深蓝礼服,胸前别着金翎商会徽章,早早等在百花厅。

  

  第一位到的是图门,他穿着那件可怕的多彩袍子,眼睛在灯光下更显浑浊。

  

  “宁大人!”图门热情地握住我的手,力气大得让我皱眉:“这厅堂的...呃...黄色墙壁真美!”

  

  百花厅墙壁分明是淡红色。

  

  我强忍笑意道:“图门大人好眼力。来,尝尝这红酒,特意从西境运来的。”

  

  侍者端来水晶杯装的深红葡萄酒。图门接过后突然皱眉:“这绿色...不,酒的颜色不对啊?”

  

  “哪里不对?”我故作惊讶道,提高了音调。

  

  “明明是黑色,”图门信誓旦旦道:“上等墨水才有的光泽!”

  

  我招呼画师过来:“给图门大人画像,就用他眼中的'黑色酒'做颜料如何?”

  

  图门还没反应过来,哈尔和乌恩吵吵嚷嚷地进来了。

  

  哈尔穿着不合身的礼服,领结歪到耳根;乌恩则套了件绣满金线的袍子,活像只求偶的孔雀。

  

  “这破椅子怎么坐?”哈尔刚坐下就嚷嚷,一脚踢翻旁边的花架:“在我们牧国,椅子都得包三层羊皮!”

  

  真正的贵族们开始入场。

  

  我特意安排的“血牙伯爵”,一个满脸伤疤的壮汉,一进场就吸引了哈尔的注意。

  

  “伯爵大人!”

  

  哈尔冲过去,差点撞翻侍者的托盘:“我是牧国的哈尔,养了三十万头羊!”

  

  “血牙伯爵”冷淡地点头,用金翎贵族语说了句“蠢货”,哈尔以为是什么高贵礼节,立刻学着说“蠢货”,还到处跟人打招呼用这个词,惹得贵族们忍俊不禁。

  

  巴特尔和苏和一起到场。

  

  巴特尔缩头缩脑,每走三步就回头看,好像随时有人要害他;苏和则眼珠乱转,逢人就吹嘘牧国的“奇观”。

  

  “我们有种羊能一天走千里!”苏和对一位女伯爵吹牛:“角是纯金的!”

  

  “真的吗?”女伯爵用扇子遮住嘴:“那一定很值钱?”

  

  “当然,”苏和没察觉到讽刺:“下次给您带一只!”

  

  莫日根最后一个到,穿着像是用窗帘改装的“礼服”,还戴了顶可笑的羽毛帽,他一进门就盯上装饰用的假花,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莫大人!”我赶紧拦住他:“这是装饰用的!”

  

  “啊?”莫日根满嘴花瓣:“不是前菜吗?”

  

   宴会正式开始后,牧人们的丑态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图门坚持要用“正确的颜色”描述每道菜,把绿笋说成紫的,白鱼说成红的;哈尔喝醉后开始表演“驯羊术”,差点把侍者当羊抽鞭子;巴特尔偷了三个银勺被当场抓住,却狡辩是“考验安保”;苏和吹的牛皮一个接一个被拆穿;莫日根则把洗手用的柠檬水当汤喝了个精光。

  

  高潮是“贵族游戏”环节,我设计了个简单的颜色匹配游戏,给客人色卡,让他们在厅里找相同颜色的物品。

  

  图门自然一塌糊涂,但他坚持自己是对的,甚至和血牙伯爵吵起来。

  

  “这地毯明明是蓝色的!”图门指着鲜红的地毯大吼道。

  

  “蠢货!”血牙伯爵用刚学会的牧国骂人话回敬。

  

  哈尔冲上去要动手,被伯爵的随从轻松制服,乌恩想调解,却醉得从楼梯上滚下去,整个宴会乱成一团,最后以莫日根食物中毒被抬去医馆告终。

  

  第二天,金谷城的《商报》头版刊登了《牧人丑态百出》的报道,配着牧人们出糗的素描。

  

  我通过商团网络,让这则新闻迅速传遍周边各国,特意加印的“图画版”更是详细描绘了牧人们的种种愚蠢行径:图门认错颜色的窘态,哈尔的粗鲁,莫日根的贪吃相...

  

  一周后,商队带回消息:牧国边境的羊民已经偷偷传阅这些报纸。

  

  虽然大部分羊民不识字,但那些“头羊”们是受过基本教育的,它们开始私下议论起来,我安排的商贩特意在牧国各地“闲聊”,添油加醋地讲述牧人们如何在外界丢人现眼。

  

  时机成熟,我换上羊皮伪装,混入牧国。

  

  这要感谢哈尔的“等级制度”,底层羊民数量庞大,多一只少一只根本没人注意。

  

  夜晚羊群休息时,我支起简易幕布,用幻灯机播放影像。

  

  第一场只有十几只胆大的羊观看,画面是现代养殖场的景象:整洁的棚舍,健康的牛羊,科学的喂养方式。

  

  “看,”我指着画面:“外界普通牧民都懂得给牲畜干净的水、充足的饲料、遮风挡雨的地方。而你们的牧人呢?”

  

  羊群骚动起来。

  

  一只老羊颤抖着问:“那些...不是人?只是牲畜?”

  

  “是牲畜,但待遇比你们好十倍。”

  

  我切换幻灯片,展示牧国的惨状:瘦弱的羊民,肮脏的饮水,简陋的草棚。

  

  第二晚观众多了三倍。

  

  我播放了各国普通人的生活,农民在田间歌唱,工匠在作坊劳作,商人在市集交易。

  

  对比牧国羊民的麻木与呆滞,效果震撼。

  

  “你们本可以这样生活,”我指着画面意味深长道:“却被牧人变成了半羊半人的怪物。”

  

  一只年老的羊突然捂住脑袋:“不对……我好像经历过这些……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我会变得这么蠢?”

  

  “因为牧人需要你们蠢。”

  

  我切换到最后一张幻灯片,五个牧人在宴会上的丑态:“看,他们才是真正的蠢货!”

  

  秘密集会的规模越来越大,风险也越来越高,第七晚,我们差点被巡逻的“银角羊”发现。

  

  我决定加快计划,直接揭示最震撼的真相。

  

  “你们不是天生的羊,”我在幕布上展示一幅古老画卷:“而是被幻泉变成这样的普通人。”

  

  画卷描绘了五十年前的牧国,那时还是正常的人类村庄,五个外来的“巫师”,也就是现在的牧人欺骗村民喝下魔泉的水,逐渐变成羊形。

  

  “解药在海边,”我指着画卷末尾的水晶石:“牧人从不让你们去海边,就是因为这个!”

  

  羊群沸腾了。一只曾去过海边的老羊恍然大悟:“难怪那次有羊去海边,被牧人罚得那么惨!”

  

  我分发偷偷复制的画卷碎片,让羊民们带回去传播。

  

  同时教他们一首简单的歌谣:“牧人是狼,水晶是光,海边有我们真正的模样...”

  

  三天后,牧国各地开始出现小规模骚动,羊群以“寻找新牧场”为由,开始向海边移动,牧人们不以为意,他们太自信于羊群的驯服了。

  转折点在一个满月之夜,上万羊民聚集在海边,砸碎天然水晶,将粉末溶入海水中饮用。我站在高处看着第一只羊喝下解药,它的羊角开始萎缩,毛发脱落,渐渐直立起来...

  

  黎明时分,第一批恢复人形的“羊民”站在海滩上,泪流满面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们不再是温顺的羊,而是愤怒的人。

  

  消息如野火般蔓延。

  

  中午时分,无数人形队伍从海边涌向牧人堡垒,又有无数羊涌向海边。

  

  牧人们这才慌了神,哈尔组织“银角羊”抵抗,却发现连最忠诚的“头羊”都倒戈了。

  

  图门试图用“色彩奇迹”迷惑人群,但恢复视力的人们再也不信他的鬼话;巴特尔吹响“疯羊哨”,却无羊响应;苏和编造“海边有怪物”的谎言,被当场揭穿;莫日根躲进地窖,却被自己曾经的“爱羊”拖出来。

  

  五位牧人最终被愤怒的人群驱逐出境,他们只被允许带走随身衣物——这已经比他们曾经给羊民的待遇好得多。

   

  我站在牧国新立的议会厅前,看着曾经的羊民们学习使用新获得的人形身体,他们笨拙却兴奋地练习握笔、耕种、建造……这些所有人类的基本技能。

  

  “宁大人,”第一位恢复人形的老羊,现在该叫杨老了,颤巍巍地向我鞠躬:“我们永远记得您的恩情。”

  

  我扶起他:“你们现在该学习如何做人了。”

  

  “我们已经开始学习做人。”

  

  杨老指着正在议事的众人道:“第一课就是:永远不让任何人把我们变回羊。”

  

  离开牧国那天,新立的议会送我一个锦盒,里面是块海边水晶和一幅新绘的画卷,画卷记录着羊民如何重获自由。画卷最后是幅群像:无数张人脸望向远方,眼神清明如初生的朝阳。

  

  我把画卷挂在书房最显眼处,旁边是那本《牧羊术》,这书如今已经成了笑话。

  

  偶尔,我会听到风中传来牧歌的新调子,不再是“红红的天空蓝太阳”,而是“自由的人啊,记住曾经的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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