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骗国
圣王国的界碑洁白如玉，上面用金漆写着“至善之境，诚信之邦”，碑前站着位笑容可掬的老者，手持功德簿，向我深深鞠躬。
“远道而来的贵客啊！”
他声音洪亮如钟：“欢迎来到圣王国，请接受我们至诚的祝福！”
老者递来一个绣着“善”字的锦囊，我接过时，发现锦囊轻得出奇，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片干枯的树叶。
“这是...”
“圣树的叶子，”老者虔诚地双手合十：“能保佑您不受邪恶侵扰。当然，如果您想获得完整祝福，可以去圣殿捐献，只需十两银子...”
我谢绝了“完整祝福”，继续前行。
道路两旁种满整齐的柏树，每棵树下都立着小石碑，刻着“善人行善处”。
走近细看，发现碑文下方还有行小字：“本树由某某善人捐赠，实际花费三两，碑文刻字收费七两。”
圣都的城墙高耸入云，城门上方悬挂着巨大的“至善”匾额，守门士兵穿着雪白制服，胸前别着“诚”字徽章，检查通关文牒时笑容满面。
“贵客远道而来，真是圣王庇佑！”
士兵队长热情地拍着我肩膀：“按规定需缴纳五钱银子入城费，但您如此面善，我私自做主，只收三钱！”
我递去三钱银子，队长笑容更盛：“对了，圣都今晚有'万善大会'，持特邀嘉宾帖可坐前排，原价十两，给您友情价五两！”
我再次婉拒。
队长笑容丝毫不变：“那祝您在圣都收获满满善意！”
他递还文牒时，我注意到他袖口绣着行小字：“微笑服务，收益翻倍。”
圣都内景象更令人称奇，街道一尘不染，建筑白墙金顶，每家店铺门口都挂着“童叟无欺”的牌匾，行人衣着素雅，见面必互称“善友”，互相鞠躬问好，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味，处处透着祥和气息。
我选了家“至诚客栈”住下。
掌柜是位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胸前徽章显示他是“三级善人”。
“贵客光临，小店蓬荜生辉！”
掌柜亲自带我上楼：“天字号房，每日五两，包含三餐和道德讲座。今日特惠，预付三日只需十二两！”
房间确实精致，床榻柔软，窗明几净。桌上摆着果盘和《圣王语录》，床头挂着“善念常存”的绣品。
我刚放下行李，就有一位自称客栈"善导员"的年轻女子敲门，送来“免费”的迎宾茶。
“这是我们掌柜特供的'诚心茶'，专为贵客准备。“
她笑容甜美：“若您喜欢，可以购买茶包带回家，原价一两，特惠八钱...”
我尝了口，茶味淡如白水。
善导员见状，立刻解释：“这是'无味之味'，象征圣王教导的'返璞归真'，当然，我们也有'有味'系列，价格稍贵...”
我婉言拒绝了她。
傍晚，我出门探索圣都，中央广场正在筹备“万善大会”，工人们搭建着华丽舞台，横幅上写着“万善同心，圣王临世”，围观人群中，几个“善募员”捧着功德箱四处走动，声称捐款者能获得“圣王赐福”。
“捐一两银子，积一分善德。”
一个善募员向老妇人推销道：“满百善德可获'善人'称号，子孙考学优先！”
老妇人颤巍巍掏出钱袋："我捐五两...求圣王保佑孙儿进圣学堂..."
我跟着善募员，看他转进小巷后迅速数钱，将部分塞进自己腰包，剩下的装入另一个绣着"圣库"的袋子。注意到我的目光，他丝毫不慌，反而咧嘴一笑："新来的？这行规矩是三七分，想入伙吗？"
我摇头离开，转到城西的市集。这里看似热闹非凡，每个摊位都挂着"诚信经营"的牌子。我停在个卖米的摊位前，摊主是位笑容憨厚的大叔。
"新米上市，绝对足秤！"大叔拍着胸脯，"少一两赔十斤！"
我买了斤米，到隔壁药铺的公平秤上一称—只有十三两。回去理论时，大叔一脸震惊："哎呀！是我的秤出了问题！马上补足！"他麻利地添了三两米，"作为补偿，这袋米送您了！"
我接过米袋，走出市集后检查，发现底层掺了碎石。转身回去时，摊位已人去楼空，旁边的小贩见怪不怪："老胡就这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明天准在东市出现。"
回客栈路上，我注意到一家书店，招牌写着"圣国书局，真知之源"。店内书架整齐，分类明确，顾客安静阅读。店主是位文质彬彬的老者，戴着"一级善人"徽章。
"善友想找什么书？"老者亲切询问，"我们有最新版的《圣王善行录》，记载圣王三百善举，只售三两银子。"
我浏览书架，发现大多是道德教化和圣王事迹，偶尔有几本历史书籍。挑了本《圣国五十年》，付款时老者神秘地压低声音："善友若对真知感兴趣，后院有些'特别藏书'..."
跟随老者穿过暗门，来到间密室。这里的书架截然不同：《骗术大全》《伪善的艺术》《如何让人心甘情愿掏钱》...甚至还有《圣王骗经》。
"这些..."
"圣国的真相。"老者笑容褪去，露出精明本色，"三两银子看一刻钟，五两可借阅一日。要买的话，《圣王骗经》二十两，不讲价。"
我买了《圣王骗经》，回房研读。这本手抄本揭露了圣王国的运作机制：表面上推崇至善至诚，实则建立了一套完整的欺骗体系。从街边小贩到朝廷大员，每个人都戴着道德面具行骗。骗术越高明，地位越尊崇。而"圣王"则是最高明的骗子，用"至善教"控制全国。
书中还记载了圣王国的历史：三十年前，这里本是普通的商业国度，崇尚诚信经营。现任圣王当时是个不得志的商人，偶然发现"伪善"比"真善"更易获利，于是创立"至善教"，逐步控制国家机器，将全国改造成骗子的乐园。
最令人胆寒的是最后一章："如何培养下一代骗子"。圣王国所有儿童从三岁起接受"道德训练"—不是学习真道德，而是掌握伪善技巧。学堂里教授"如何假装诚实""如何利用他人善心"，甚至还有"被骗后的表情管理"。
合上书，我望向窗外的圣都夜景。万家灯火中，无数骗局正在上演，每个光点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这座城市就像个巨大的剧场，所有人都在演戏，区别只是演技高低。
第二天一早，我决定拜访圣学堂—这个国家培养骗子的核心机构。学堂位于城北高地，建筑宏伟如宫殿，大门上方刻着"至善育人"四个金字。
门卫拦住我："非学员不得入内。"
我亮出在客栈买的"善人推荐信"—花了五两银子从掌柜那买的假证明。门卫扫了一眼，笑容变得亲切："原来是新来的客座讲师！请进请进！"
学堂内部比想象的更"正统"。学员们白衣胜雪，举止优雅，教室里传出琅琅读书声。我悄悄靠近一间课堂，听到教授正在讲授：
"...表达真诚的关键是眼神和微表情。看，像我这样微微皱眉，嘴角放松，声音稍微下沉..."教授示范着，"记住，最高明的谎言是连自己都信以为真的那种..."
另一个课堂在进行实践课。学员们两两一组，一人扮演骗子，一人扮演受骗者，反复演练各种场景：借钱不还、假货当真、空头承诺...
"不对！"教师打断一对学员，"你的愧疚感太真实了！记住，我们要的是'表演愧疚'，不是真愧疚！再来一遍！"
午休时，我在花园"偶遇"了学堂校长—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胸前挂着"特级善人"金徽。他正在凉亭品茶，见到我主动招手。
"新讲师？来，尝尝今年的'悟道茶'。"他给我倒了杯碧绿的液体，"一两银子一杯，但对你免费，算是见面礼。"
我假装喝茶，实则将茶水倒入袖中的暗袋。校长满意地点头："你很有潜力。知道吗？最成功的骗子要具备三种品质。"
他竖起三根手指："第一，相信自己说的每句话；第二，永远为对方着想的样子；第三，留好后路却不留痕迹。"
"您真是...睿智。"我故作钦佩。
校长微笑："这不算什么。圣王才是真正的天才，他创造的'至善体系'让全国人自愿行骗，甚至以此为荣。"他压低声音，"知道我们最大的成就是什么吗？让诚实成为可耻的品质。"
离开学堂时，我袖中的茶水已悄悄倒进采样瓶。回客栈后找药铺检验，发现所谓"悟道茶"只是普通绿茶加了些致幻蘑菇粉—难怪校长那么自信我会买。
下午，我按《圣王骗经》的提示，前往城东的"道德矫正院"。那里关押着少数不肯同流合污的"反善者"—也就是诚实的人。
矫正院像座小型堡垒，围墙高耸，铁门紧闭。我以"学术研究"为由申请进入，贿赂了十两银子才获准参观。
院内景象令人心碎。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被关在铁笼里，脖子上挂着"恶徒"牌子。他们有的目光呆滞，有的仍在坚持抗议。看守拿着皮鞭巡视，谁要是说真话就会挨打。
"这个老家伙最难搞。"看守指着个白发老人，"进来三年了，还是不肯说一句假话。"
老人抬起头，眼神清明锐利。当看守走开时，他低声对我说："你不是圣国人。"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还会有疑问的眼神。"老人苦笑，"在这里待久了，你能一眼看出谁在演戏。"
我悄悄塞给老人一块银子，请他讲述圣王国的真相。他的故事比《圣王骗经》更骇人听闻：老人曾是圣学堂的创始教授，三十年前因反对圣王的"至善教"改革而被关押。他的同僚大多被杀，少数屈服成了"特级善人"。
"圣王最可怕的地方不是骗术，"老人声音颤抖，"而是他让欺骗变成了道德。在这里，骗人不是罪恶，而是'善行'—因为你帮助他人积累了'识破骗局的智慧'。"
看守回来前，老人匆匆说了最后一句话："如果你想找真相，去圣殿地下。那里藏着圣王的秘密..."
离开矫正院，我决定冒险一探圣殿。作为圣王国的核心，圣殿位于城市正中央，是座金字塔形的白色建筑，日夜有重兵把守。
正当我发愁如何潜入时，一个意外机会降临。客栈掌柜神秘兮兮地找到我："贵客，您对'至善真谛'感兴趣吗？明晚有个秘密集会，圣王亲传弟子主讲，入场费五十两..."
我毫不犹豫地付了钱。掌柜递来一张烫金请帖，上面写着"万善真源研讨会"，地点赫然是圣殿侧厅。
"记住，"掌柜叮嘱，"穿白色衣服，戴三级以上善人徽章。提问时先说'感恩圣王教诲'..."
当晚，我辗转难眠。窗外，圣都的灯火依旧璀璨，每个光点后都可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老人说的"圣殿地下"藏着什么？明天的"研讨会"是陷阱还是机会？
我摸了摸贴身藏着的几件小工具—吕国制造的万能钥匙、屠国的隐蔽匕首、无心国的记忆药丸...明天，我将揭开这个骗子之国的真面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