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猫鼠
我从无心国带回那只蓝眼雪白滴滴叫的豚鼠时，母亲正在算账。
金算盘的珠子噼啪作响，母亲眉头紧锁，核对着一摞厚厚的账本。
“母亲，我给您带了礼物。”
我小心翼翼地将藤篮放在桌角，坐了下来。
母亲头也不抬：“放那儿吧，等我对完这笔账。”
篮子里传来细微的窸窣声。
母亲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拨弄算珠。直到算完最后一笔，她才漫不经心地掀开篮盖——
“天啊！”
母亲的声音拔高了八度。
她双手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完全不像平日那个精打细算的宁夫人。
篮子里，雪团似的豚鼠正用粉红鼻子嗅着空气，蓝眼睛像两粒晶莹的宝石。
“这...这是...”
“无心国的珍稀品种，叫'雪球'。”我轻声解释道：“据说能带来好运。”
母亲的手指轻轻触碰豚鼠的绒毛，表情柔软得不可思议。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她少女时的模样——在成为宁夫人之前，在嫁给金算盘之前。
“它吃什么呢？”母亲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需要特别的笼子吗？我让钱叔去准备...”
看着母亲手忙脚乱地张罗豚鼠用品，我悄悄退出房间。
第一步，成功。
第二个月后，我将从屠国带回的礼物送给父亲，一只银纹黑猫，取名“暗影”。
与母亲不同，父亲表面上一脸嫌弃。
“养猫？浪费钱！”
他嘟囔着，却忍不住抚摸黑猫光滑的皮毛：“它能抓老鼠吗？”
“据说是屠国最好的猎手。”我故意强调：“屠国国王送我的，价值千金。“
父亲的眼睛一亮。
“价值千金”四个字触动了他的商人神经。
他假装勉为其难地收下，但当我傍晚路过书房时，看见他正用金算盘的珠子逗猫玩。
最初几周，宠物给宁家大宅带来了久违的生气，母亲每天亲自喂养雪球，甚至允许它在自己珍贵的账本上散步；父亲则纵容暗影在他的金算盘上打盹，破坏了他几十年如一日的严苛作息。
变化显而易见：母亲不再为小数点后的误差大发雷霆，父亲的笑容比过去十年加起来还多，仆人们私下议论，说两只宠物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直到那个灾难性的早晨。
尖叫声从母亲房间传出时，我正在庭院训练新到的信鸽。
我冲进房间，眼前的场景让我血液凝固。
暗影叼着雪球的尸体，白色绒毛上沾着刺目的血迹；母亲瘫坐在地，面色惨白如纸。
“那个畜生！”
母亲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它杀了我的雪球！”
父亲闻讯赶来，看到现场后脸色铁青。
他想辩解什么，但母亲已经站起身，眼中燃着我从未见过的怒火。
“要么它走，要么我走。”
父亲试图讲道理：“猫天性如此...”
“那就尊重我的天性！”
母亲掀翻了旁边的茶几，瓷器碎了一地：“从今天起，我住东苑。你，和你的杀人犯，离我远点！”
这场冲突以母亲搬出主宅告终。
她带走了全部贴身仆人和半数账房先生，更令人震惊的是，她宣布要建立豚鼠养殖园。
“既然宁国没人会养豚鼠，我自己来。”
母亲冷着脸对我吩咐道：“你去无心国，给我买二十只最好的种鼠回来。”
与此同时，父亲也在改变。
他将西厢房改造成猫舍，派人去屠国采购各种名贵猫种，曾经精打细算的宁老爷，现在眼都不眨地花重金购买“血统纯正”的猎猫。
“你母亲太感情用事。”
父亲抚摸着新到的三只小猫，不以为意道：“商业就是商业，感情用事只会亏本。”
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某日我忽然灵光一现——为什么不把这场家庭矛盾变成商机呢？宁国还没有成规模的宠物业，这是个空白市场。
再次从无心国回来时，我不仅带了母亲要的种鼠，还带回三位豚鼠养殖专家；从屠国不仅采购了父亲要的猫种，还聘请了两位驯猫师。
更重要的是，我暗中联络了绮罗国的玩具商和吕国的机械师，开始设计宠物玩具和自动化饲养设备。
母亲的“宁氏豚鼠园”迅速扩张，东苑原本的花园被改造成层层叠叠的鼠舍，养殖着来自各国的珍稀品种：有无心国的长毛豚鼠，绮罗国的香腺豚鼠，甚至还有吕国的“音乐豚鼠”，这种豚鼠能发出奇特的鸣叫声，据说能安抚情绪。
母亲亲自设计每间鼠舍，要求异常苛刻：温度恒定，垫料每日更换，食物必须新鲜配制。
她甚至发明了“豚鼠食谱”，将各种蔬菜水果和青草精确配比，声称能延长豚鼠寿命。
“你母亲疯了。”
父亲看着东苑源源不断运入的草料和谷物，金算盘拨得震天响：“养这么多老鼠，亏死她！”
但他的猫舍也不遑多让。西厢房扩建了三倍，雇了十个专门照顾猫的仆人，父亲对猫的血统痴迷到可笑的地步，花重金购买族谱，甚至请画师为每只猫绘制肖像。
最夸张的是，他开发了一套“猎技评估系统”，定期测试猫的捕猎能力，成绩好的奖励鲜鱼，差的要“补课”。
我趁机在两院之间建了“宠物玩具工坊”，招募能工巧匠设计各种宠物用品：来自无心国的工匠制作精美的豚鼠跑轮；屠国的武器匠人转型生产猫爬架；绮罗国的香料师开发了宠物香氛；吕国的机械师则发明了自动喂食器。
第一批产品上市就引起轰动。
宁国人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宠物用品，更没见过宠物本身能成为身份象征，富商们争相购买母亲培育的珍稀豚鼠，而武将们则青睐父亲的猎猫，我的玩具和用品供不应求，价格翻了三倍仍被抢购一空。
但父母的冷战仍在继续。
他们拒绝同席用餐，甚至在商会活动上也刻意避开对方，更麻烦的是，两人的宠物产业开始恶性竞争：母亲降价倾销豚鼠，父亲就搞猫粮促销；父亲宣传猫能防鼠患，母亲就强调豚鼠比猫干净卫生。
我决定打破僵局，策划一场前所未有的宁国宠物博览会”。
筹备工作秘密进行。
我联络了全国各地的珍禽异兽养殖者：南境的孔雀园主、西山的鹿场主人、北湖的锦鲤养殖专家，甚至还有一位从桑国来的蜥蜴培育师。
同时，我让玩具工坊加紧生产各种创新产品，准备在博览会上亮相。
最难的是说服父母参展。
我先找母亲，引诱她道：“博览会将评选'最美豚鼠'，获胜者能获得金制奖杯和一千两奖金。”
母亲的金算盘立刻噼啪作响：“评委是谁？标准是什么？”
“各国的宠物专家，评分标准包括外形、性情和稀有度。”
我递上精心设计的评分表：“您一定能赢。”
母亲眯起眼睛：“你父亲参加吗？”
“独立评审，猫鼠分开评比，”我赶紧补充道：“绝对公平。”
父亲那边用了另一套说辞：“最近在办宠物博览会，听说李将军从屠国带回只'六趾猎猫'，号称宁国第一...”
父亲立刻拍案而起：“放屁！我的'黑煞'才是第一！博览会什么时候办？”
博览会当天，宁城中央广场焕然一新。我设计了六个主题展区：啮齿类、猫科、鸟类、鱼类、犬类和异宠区。每个展区都有专业评委打分，参观者可以投票支持自己喜爱的宠物。
开幕式上，母亲穿着绣满豚鼠图案的新衣，怀抱她最得意的“蓝宝石”，雪球的后代；父亲则一身猎装，肩头蹲着威风凛凛的“黑煞”。
两人在入口处狭路相逢，同时冷哼一声，转向不同方向。
展区盛况空前。
母亲的豚鼠园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二十个精制笼舍展示着各色珍稀豚鼠：有毛长如瀑的“云霞”，眼睛一红一蓝的“水火”，甚至还有只通体金黄的“小元宝”，围观者啧啧称奇，不少富商当场下单。
父亲的猫舍也不甘示弱。
十只血统高贵的猫在特制的高台上展示：有银纹如闪电的“雷影”，纯白如雪的“玉爪”，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黑煞”，体型足有普通猫两倍大，眼神锐利如刀。
其他展区同样精彩：南境的孔雀开屏似锦；西山的白鹿角如珊瑚；北湖的锦鲤在透明水箱中游弋，宛如流动的宝石；桑国的蜥蜴则趴在加热石上，鳞片闪烁着金属光泽。
但最火爆的是我的宠物玩具展台：自动喂食器、豪华宠物窝、会发声的玩具老鼠...甚至还有宠物服饰和小型洗澡机，还有吕国机械师现场演示的“自动清粪车”，甚至引发了轰动，这台精巧的机器能自动清理笼舍，省去大量人力。
评比环节将气氛推向高潮，我特意邀请的各国宠物专家们作为评委，认真检查每只参赛动物，按毛色、体型、性情等多项标准打分。母亲紧张地盯着评委手中的计分板，父亲则不断抚摸“黑煞”的脊背，小声鼓励。
啮齿类评比毫无悬念，母亲的“蓝宝石”以满分夺冠。
当主持人宣布结果时，母亲激动得热泪盈眶，接过金制奖杯的手微微发抖。
猫科评比却出现戏剧性一幕。
父亲的“黑煞”原本遥遥领先，但最后出场的是李将军的“六趾猎猫”，这只体型不大的黄猫展示了惊人的敏捷度，轻松完成障碍测试，最终以微弱优势胜出。
父亲的脸黑如锅底。
就在气氛紧张之际，一个意外发生了。
李将军的猫突然挣脱束缚，冲向啮齿类展区！
人群尖叫起来。
母亲脸色煞白，紧紧抱住“蓝宝石”。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灰白相间的猫从评委席跃下，拦住了猎猫的去路。
令人惊讶的是，两只猫没有打斗，而是互相嗅了嗅，竟然并肩蹲坐下来。
“这是...”父亲目瞪口呆。
“我最新培育的'和气生财猫'。”
我走上前，抱起那只灰白猫：“从小和豚鼠一起养大，没有攻击性。”
全场哗然。
母亲小心翼翼地将“蓝宝石”放在灰猫旁边，豚鼠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好奇地凑近嗅闻，而“和气生财猫”温和地低下头，任由豚鼠在自己毛发间探索。
“这不可能...”父亲喃喃道。
李将军突然大笑：“宁老兄，看来我们的猫都比不上你儿子的啊！”
气氛瞬间缓和下来。
评委们紧急商议后，决定增设“最佳和气奖”，颁给这只开创性的“和气生财猫”，更妙的是，母亲和父亲被迫同时上台，奖杯由两人共同领取。
“你的小把戏。”
父亲在台下低声对我说，但嘴角微微上扬。
母亲则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那只灰猫...真不咬豚鼠？”
“不仅不咬，还会保护它们。”
我递给她一份计划书：“我还想开个'宠物搭配咨询'服务，帮客户选择能和睦相处的宠物...”
博览会圆满落幕，带来的影响远超预期，宁国的宠物业一夜爆发，各种宠物商店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母亲和父亲的关系虽然没完全恢复，但至少不再敌对，他们甚至勉强同意合作开发“猫鼠同养”套装。当然，他们仍然各自坚持自己的宠物才是主角。
我在宁城最繁华的地段开了家“和气宠物店”，专门出售经过配对的宠物组合和配套用品。
店里最受欢迎的展示区是一只灰猫和一只白豚鼠共同生活的透明屋，它们和气相处的画面吸引无数顾客。
一天傍晚，我路过东苑，看见母亲抱着新培育的“金丝豚鼠”在花园散步；而西厢房那边，父亲正用特制的银勺喂他的冠军“黑煞”。
两人隔着庭院对视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至少不再怒目相向。
回到书房，我翻开最新的账本。
宠物产业已经占到宁家收入的三成，而且增长迅猛。
窗外，夕阳将宁城的屋顶染成金色，远处传来新开的“宠物乐园”的欢笑声。
我摸了摸趴在桌上的灰猫，那只“和气生财猫”，现在成了我的贴身伙伴。
它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爪子轻轻搭在我的账本上，仿佛在说：钱是赚不完的，但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