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水流
三叔被流放的第三个月,我在宁城郊外买下一片废弃军营。
这里曾是宁国边防军的训练场,后来因为“军费超标”被裁撤,其实就是父亲觉得养兵太费钱。
军营杂草丛生,但基础设施完好,足够驻扎五百人。
“您真要这么做?”老管家钱叔忧心忡忡地看着契约书:“老爷最讨厌在护卫上花钱了。”
我签完最后一个名字,将地契收好:“所以我们要换个说法:这不是护卫,是'移动仓库'。”
钱叔困惑地眨眨眼。
我展开规划图,向他解释我的构想:组建一支由多国退伍士兵组成的商队护卫,不仅负责安保,还承担运输、仓储甚至部分贸易职能。表面上是为了“提高物流效率节省成本”,实则是要建立完全忠于我的商业武装力量。
“第一批五十人,来自绮罗国、屠国和吕国。”
我指着图纸上的营房区:“已经通过各国的关系招募好了。”
钱叔倒吸一口凉气:“外籍士兵?老爷绝不会同意!”
“他们不是士兵,是'特殊搬运工'。”
我眨眨眼:“工资按搬运件数计算,绝对符合宁家'按劳付酬'的原则。”
老管家哭笑不得,但也不再反对。
他知道自从我揭发三叔的阴谋后,在家族中的话语权已今非昔比。
三天后,第一批退伍士兵抵达。
领队是屠国的铁颚,也就是当初在屠国威胁过我的那个将军,战败后他失去地位,成了雇佣兵。
“没想到会为你工作。”
铁颚的金属下巴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但钱就是钱。”
我递给他一份详细合约:“不仅是钱,还有这个。”
合约条款很特别:除了基础薪资,还有“商业提成”,护卫的商队盈利越高,他们分成越多。
最吸引人的是最后一条:服务满五年可获得宁国居留权,子女可入读宁氏商塾。
铁颚仔细读完,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不像宁国人的作风。”
“这是新宁国的作风。”
我指向正在搭建的营帐:“去挑你的队员吧,明天开始训练。”
训练计划融合了各国特色:屠国的纪律性、绮罗国的灵活性、吕国的团队协作,我将游历中学到的非传统战术也融入其中,比如利用商队货品作为掩体,用算盘作为暗号工具,甚至训练鸽子传递加密信息。
一个月后,父亲突然视察营地。
我早有准备,安排了一场“效率演示”:铁颚带队在半个时辰内完成货物装卸、清点、打包全过程,速度是普通工人的三倍。
“确实...高效。”
父亲抚着胡须,眼中闪烁着算盘珠般的光芒:“成本呢?”
我递上精心准备的账本:“比传统方式节省两成人力,损耗率降低四成,而且不需要购买保险,他们自带武装护卫功能。”
父亲拨弄了几下金算盘,微微点头:“可以扩大试试。”
他顿了顿:“但工资再压一压。”
就这样,“铁流商团”正式成立,表面上是支高效运输队,实则是我改革计划的第一把利刃。
商团首次出征是护送一批贵重香料去绮罗国。
临行前夜,我在营地召开秘密会议。
“这次不只是送货。”
我展开地图,指着沿途几个关键点:“我们要建立自己的贸易节点。”
铁颚皱眉:“这不属于合约范围。”
“属于。”
我拿出补充条款:“商业提成部分,每开拓一个新贸易点,你们团队提成增加1%。”
士兵们交换眼神。
1%听起来不多,但若按宁氏商路的规模计算,将是笔巨款。
“成交。”
铁颚的金属下巴咧开个笑容:“不过我要再加个条件,战死者子女也能享受教育权。”
我与他击掌为誓:“好。”
商团出发后,我转向第二个改革计划:商业制度改革。
三叔虽然倒台,但他留下的暗账体系依然存在,二姑和其他亲戚仍在暗中操控部分生意。
我决定从父亲最在意的“省钱”入手,提出“透明账簿”计划:所有分号账目公开,任何管事都能查阅,发现漏洞者可获节省金额的一成作为奖励。
“这不合规矩!”
二姑在家族会议上尖叫道:“账目向来由各房自行掌管!”
我平静地反驳:“正因如此,三叔才能贪污百万两。透明化反而能防止此类事件,父亲以为呢?”
父亲沉吟良久,最终拍板:“试行三个月。”
透明账簿像炸弹般震动了宁氏商业帝国。
第一个月就有七位管事因做假账被揭发,节省下的银子比父亲预想的还多三成,更意外的是,普通伙计们开始主动提出节省建议:从优化包装到改变运输路线,甚至有人发明了新式记账法。
第二个月,我顺势推出“议事圆桌”,每月召开商业会议,各级管事不论辈分都可参与讨论。
第一次会议在“节用堂”举行,气氛紧张得像战场。
老一辈坐在前排冷笑,年轻管事们则拘谨地缩在后排。
“今日议题:如何开拓北境毛皮市场。”
我敲响铜铃打破沉默。
无人发言。
二姑得意地翘起嘴角,她早就断言这套“异国把戏”行不通。
我改变策略:“提议被采纳者,奖励该生意利润的百分之一。”
会场立刻骚动起来。
百分之一听起来不多,但北境毛皮年利润少说十万两,那就是一千两白银,相当于普通管事十年薪资。
“我...我有想法!”
一个年轻管事颤抖着举手:“北境人重信誉,我们与其压价收购,不如签订长期合约...”
会议逐渐热烈起来。
到结束时,我们收集了十七条可行建议,其中九条当场获得父亲认可。
最妙的是,二姑的心腹马掌柜因为提不出建议,被父亲当众训斥“白拿工钱”。
当晚,马掌柜偷偷求见,表示愿意“效忠新主”,我通过他掌握了二姑暗中操控的三条商路证据。
随着改革推进,我意识到仅改变商业结构不够,需要更深层的变革:精神信仰。
宁国人精于算计却缺乏理想,善于敛财却不懂用钱,我决定创立“自由之水”信仰,为这个铜臭的国度注入灵魂。
灵感来自游历各国的见闻:吕国的灵性、屠国的荣誉感、绮罗国的享乐精神、无心国的觉醒...我将其融合提炼,以“水”为象征,因其千变万化又本质不变,既能适应任何容器,又能穿石破山。
“自由之水”的教义很简单:像水一样流动,像水一样纯净,像水一样积蓄力量。
我设计了一套仪式,包括晨间“取水礼”,象征汲取智慧;午间“观水思”,反思自身行为;傍晚“流水账”,记录当日得失。
第一批信徒是铁流商团的士兵们。
他们在各国征战多年,比宁国人更渴望精神寄托,我于是训练他们成为传教者,将“自由之水”的理念随着商路传播。
“记住,”我告诉铁颚:“这不是宗教,而是生活方式。我们不建神庙,只建'水坊'——供人思考、交流、学习的场所。”
第一座水坊建在宁城最繁华的金算街,与宁氏钱庄比邻而居,外观朴素,内部却精心设计:中央是流水庭院,四周回廊挂着各国风景画,阅览室收藏着一些精选的书籍,从商业典籍到哲学著作,甚至还有诗歌小说。
开张那天,二姑派人在水坊里倒脏水,称这是“蛊惑人心的邪教”,我早有准备,让铁颚带人“恰好”路过,将闹事者扭送司法会,罪名是“污染公共水源”,按宁国律法要罚重金。
父亲对水坊不置可否,直到我展示了账目,看到水坊吸引的客流让隔壁钱庄业务量增加了两成,他立刻批准在另外三个城市开设分坊。
水坊的成功引来了意想不到的追随者。
宁国年轻人开始聚集在此,不仅为读书交流,更为分享见闻,许多人有经商天赋却苦于没有门路,有的甚至想离开宁国去闯荡,但缺乏资金和人脉。
我顺势创立“才能评估院”,邀请各国商人、学者和工匠担任评审,发掘宁国青年的特殊才能。
评估标准不是传统的“会算账”,而是包括创造力、冒险精神、语言天赋等多项指标。
评估结果分为四等:最优者由宁氏资助出国深造;次优者加入铁流商团历练;中等者安排本地学徒;末等者...其实没有末等,我坚信每个人都有价值,只是需要找到合适位置。
第一批评估中,有个叫小雨的少女格外引人注目。
她出身贫寒,却对数字异常敏感,能在脑中完成复杂运算。
更难得的是,她提出了一套全新的记账法,将货物价值与运输成本动态关联。
“送她去绮罗国,”我拍板决定道:“跟义兄学习贸易。”
小雨的父亲,一个老实巴交的账房先生跪地痛哭道:“老爷大恩大德...”
我扶起他:“不是恩德,是投资。小雨学成后要为宁氏工作五年。”
二姑得知后大发雷霆,说这是“浪费银子”。
我于是当着父亲的面算了一笔账:培养一个小雨花费五百两,而她设计的记账法每年能为宁氏节省上万两。
父亲的金算盘一阵脆响,点了点头,二姑也哑口无言。
随着才能评估院的影响力扩大,宁国社会也悄然发生着变化。
年轻人不再只盯着算盘,开始学习各国语言、研究新产品、甚至尝试艺术创作业最令我惊喜的是,有人自发组织了“水思会”,定期讨论“自由之水”的教义如何应用于实际生活。
当然,阻力也随之而来。
保守派商人联合发起“金算盘运动”,宣称要“捍卫宁国传统”,他们在商会选举中推出候选人,试图夺回商业话语权;散布谣言说“自由之水”是境外势力阴谋;甚至鼓动老派商人抵制铁流商团的服务。
选举前夜,二姑派人纵火烧了一间水坊,幸亏当晚暴雨,损失不大。
我在废墟前召开紧急会议,铁颚带人全程护卫。
“他们害怕改变。”
我对聚集的年轻人说道:“因为改变意味着他们那一套不再管用。”
小雨,现在已是绮罗国分号的副管事,站出来发言:“我在绮罗国学到最重要的一点是:商业不是零和游戏。合作比对抗更能创造价值。”
我顺势宣布新计划:将铁流商团改组为“自由商盟”,开放加盟制度,任何商人只要遵守透明账簿和议事规则,都可加入共享资源。
更震撼的是,我宣布宁氏将让出三成商会席位给中小商人。
选举当天,场面空前激烈,保守派砸重金收买选票,我们则依靠年轻人的热情和商盟成员的支持。
当选举官宣布改革派以微弱优势获胜时,全场沸腾。
二姑当场昏厥,被抬出会场。
胜利后的庆祝在水坊举行,我取来一桶特殊的水,这水混合了吕国的灵泉、屠国的雪水、绮罗国的香露和无心国的记忆之井水,倒入每位与会者的杯中。
“这是自由之水,”我高举水杯:“愿它滋养我们的智慧,冲刷我们的偏见,引领宁国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众人饮下这杯特殊的水,有人流泪,有人沉思,更多人眼中燃起前所未有的光彩。
宴会结束后,父亲罕见地留到最后。他摩挲着金算盘,久久不语。
“父亲?”
“你兄长...岚儿也曾想改革。”
他突然说道:“但他太急躁,太理想主义。”
父亲抬头看我,眼中竟有一丝赞许:“你比他聪明...知道披着'省钱'的外衣。”
我心头一震。
原来父亲一直心知肚明。
“继续吧。”他收起算盘,转身离去:“但记住,无论什么信仰,最后都得算清账。”
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我突然明白:自由之水终将穿石,只是需要时间。
第二天清晨,信使送来铁流商团的最新报告,他们成功打通了北境商路,并带回来一个意外收获:三叔试图勾结北境部落出卖宁家,被铁颚当场擒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