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继承
第二天,我借口熟悉业务,调取了兄长死前查看的最后几本账册。
表面看不出问题,但当我对照不同副本时,发现了微妙的差异。
海外贸易账目中有几笔款项在副本中消失了。
正在我深入研究时,三叔突然出现在档案室门口:“贤侄对海外贸易感兴趣?“
我强作镇定:“父亲让我多学习。”
“好,好。”
三叔笑眯眯地走近,肥胖的身躯挡住光线:“不过这些账目复杂,不如我从头教你?”
他的手按在我正在查看的账册上,力道大得反常。
当晚,我偷偷联系了在绮罗国结识的义兄,现在他负责打理我在那里的产业,通过秘密信使,我询问他是否了解宁氏家族在绮罗国的贸易细节。
三天后回信到了,证实了我的怀疑:过去一年,至少有五船香料“神秘消失”,而三叔正是海外贸易的负责人。
更令人震惊的是,义兄提到有位宁家成员曾秘密接触过绮罗国的黑市商人,描述很像三叔的心腹。
我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先巩固自己的地位,通过父亲安排的“继承人课程”,我系统学习了宁氏家族的庞大产业网络,从北境的毛皮贸易到南疆的珠宝生意,从东海的海盐专卖到西域的马匹交易。
数字令人眩晕,但方法令人心寒:每一环节都极尽克扣之能事,员工待遇低至极限,产品质量压到最低标准。
“宁家祖训:'利从省中来'。”
父亲骄傲地展示着家族财富增长曲线:“你祖父接手时家产不过百万两,如今已过百亿!”
我忍不住问:“这么多财富,为何不改善员工生活?或者投资公益提升声誉?”
“公益?”
父亲像听到天方夜谭:“那是最蠢的投资!名声能吃吗?宁家能有今天,就是因为不把钱花在没用的地方!”
母亲也加入训斥:“你在外面学坏了。从明天起,每天背家训三遍!”
表面上我屈服了,但暗地里开始筹划改革。
我给义兄写了密信,请他帮忙联络几位可靠的海外工匠和商人;同时通过游历结识的人脉,收集各国成功商业案例。
一个月后的家族会议上,我提出了一个“既能省钱又能赚钱”的计划,在保持宁家吝啬传统的前提下,对某些关键环节进行微调。
比如:给长期员工极小幅度的加薪,降低流动率反而节省培训费用;在高端商品中使用少许真材实料,提高售价空间。
“这叫'战略性吝啬'。”
我搬出准备好的数据和案例,甚至引用《宁氏家训》中的句子来支持我的观点:“'小舍大得'也是祖训之一。”
父亲将信将疑,但数据说服了他:“试行三个月,效果不好立即取消!”
与此同时,我暗中调查兄长之死的真相。
通过收买马厩小厮,我得知兄长出事前曾与三叔激烈争吵;查阅家族医师记录,发现“溺水”的描述与尸体状况有出入;最可疑的是,三叔在兄长死后立即接管了几项关键业务。
改革计划开始缓慢推行。
我选择从绮罗国产业入手,因为那里有义兄协助。小幅提高员工待遇后,生产效率确实提升了;在香料中添加少许真正的高级货后,售价提高了两成。
这些微小变化带来的收益,我故意夸大计算给父亲看。
“看来游学还是有点用。”
父亲难得地夸奖了我,随即又补充道:“但别得意,这只是基本要求!”
母亲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你在绮罗国的那个'义兄',可靠吗?能带来多少收益?”
我顺势详细介绍了义兄的背景和能力,特别强调他在黑市的人脉和“特殊渠道”能帮宁家节省大量成本。
这是步险棋,如果义兄真与三叔有勾结,我的计划可能败露;但如果能借此引蛇出洞...,
果然,几天后三叔私下找到我:“贤侄啊,听说你在绮罗国有个得力助手?”
我装作天真:“是啊,帮我们省了不少钱呢。”
三叔的小眼睛里闪着精光:“这种人才,该引荐给家族嘛。不如安排他回来一趟?”
我心中警铃大作,但表面欣然同意:“正好他下月要来宁国办事,我安排见面。”
当晚,我通过秘密渠道给义兄送去警告,同时加紧调查三叔的不法证据。
在兄长的私人物品中,我发现了一张被撕碎又粘好的纸条,上面写着“黑港仓库”和一个日期,正是他死亡前一天。
黑港是宁城最混乱的码头区,也是走私交易的热点,我冒险前往调查,果然在一间隐蔽仓库发现了标有宁家徽记的货箱,里面装的本该是运往海外的丝绸,却变成了劣质麻布。
看守仓库的混混提到“宁大人”常来,描述正是三叔的心腹。
收集到足够证据后,我面临抉择:直接向父亲揭发风险太大,三叔在家族根基深厚;但放任不管,兄长的冤屈永远无法昭雪,家族也会继续被蛀蚀。
我决定设个局。
义兄按计划来到宁国,我安排他与父母正式会面。
会上,义兄展示了惊人的商业才能,提出一系列“省钱妙招”,甚至当场计算出能帮宁家每年多赚五十万两的方案。
父亲眼睛发亮,母亲的金算盘拨得飞快。
“不过,”义兄话锋一转:“有些节省方法需要...特殊渠道。”
三叔立刻上钩:“什么特殊渠道?”
义兄神秘一笑:“比如...货品替换,把高税商品报成低税的,好货里掺次货...”
这正是三叔的手法!
我看到三叔的额头开始冒汗。
“这...这不合法吧?”父亲皱眉。
义兄从容不迫:“在绮罗国,这叫'灵活经营'。当然,需要可靠的人操作...”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三叔:“比如宁三爷这样的能人。”
三叔脸色大变:“胡说!我从不...”
我趁机插话:“三叔,义兄在夸您呢。对了,您上个月经手的那批丝绸...”
“什么丝绸?”三叔慌乱起来:“我不知...”
义兄突然掏出一块布料:“比如这种'特级丝绸',外面是丝,里面是麻,在绮罗国黑市能卖高价呢。”
父亲接过布料仔细检查,脸色越来越难看:“这...这是宁家的标记!守财丝,这是怎么回事?”
三叔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我趁机抛出更多证据:账目差异,黑港仓库的发现,甚至买通了三叔的一个心腹作证。
最致命的是,那个心腹提到曾帮三叔”处理船舶”,兄长乘的那只船被人动了手脚。
场面一度混乱。
三叔咆哮着否认,指责我陷害;二姑尖叫着要维护家族名誉;其他亲戚则忙着划清界限。
最终,父亲铁青着脸下令彻查。
调查持续了七天,结果触目惊心:三叔贪污金额高达百万两;兄长确实发现证据并准备揭发;那场“意外”确实是人为,更可怕的是,二姑和几位远亲也参与其中,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贪污网络。
家族会议上,父亲仿佛一夜老了十岁,他宣布将三叔逐出家族,其他参与者也都受到严惩。
会后,他独自在祠堂待了一整夜。
第二天,父亲把我叫到书房,第一次用平等的语气说话:“远儿,你比你兄长...比我想象的更能干。”
他摩挲着兄长的玉佩:“我太注重算盘,忽略了人心。”
这是宁老爷能给出的最高评价。
随着三叔一党的清除,我的改革计划获得了更多空间。
在保持宁家“节俭”传统的前提下,我开始逐步改善员工待遇,提高产品质量,甚至尝试小额慈善捐赠,当然,都包装成“长期投资”说给父亲听。
义兄则正式成为宁家在绮罗国的代理人,帮我们开拓更健康的商业渠道。
我将游历中学到的各国长处融入宁家商业网络:屠国的武器艺术、绮罗国的感官享受、还有其他国家的创新精神……变化是缓慢的,但确实在发生。
宁城街头开始出现少许真正的高质量商品;员工脸上的麻木减少了几分;连宁氏大宅的伙食都略微改善了,虽然母亲坚称是因为“最近物价下跌”。
我接任家族少主的那天,仪式依旧极尽奢华又极度吝啬。
纯金打造的权杖内部是空心的,厚重的少主袍服只有外层是丝绸。
但在致辞中,我特意提到了兄长的名字,并宣布设立“宁岚纪念基金”,表面上是为了奖励“最会省钱的员工”,实则包含了对兄长的纪念和对未来的期许。
父亲没有反对。
仪式结束后,他罕见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岚儿会为你骄傲的。”
这是这个精于算计的老人能表达的最深情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