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禁域
禁域的结界如晨雾般消散时，我缓缓睁开双眼。
万年的自我囚禁，我的神识早已沉淀如渊，半神半魔的本质在这漫长岁月里不断撕扯着我的存在，尤其难熬。
我抬起手，看着掌心流动的银黑色光晕，那是神识外溢的征兆。
还是控制不住。
我只好出了禁域，眼前的景象却令我微微蹙眉。
神界变了，变得陌生而浮夸，曾经高悬九天的神庭，如今竟低垂至几乎能触及下界云层的位置。
我冷笑一声，神识如触须般悄然展开，瞬间覆盖了整个新神界。
“有趣。”
我眯起了眼睛：“新神们倒是会选位置。”
神庭建在如此低矮之处，无非是为了更方便地接受下界生灵的膜拜。
我摇摇头，身形一晃，化作一个银发紫眸少年，衣着朴素，唯有腰间一枚紫色宝石显示着不凡——那是我的神王印，如今已无人识得。
神庭大门前，守卫懒散地倚着长矛打盹，我无声无息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无神察觉。
神庭内部金碧辉煌，处处彰显着奢靡与权力，与我记忆中庄严肃穆的旧神庭大相径庭。
“上届神王真是个废物！”
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从廊柱后传来：“连统一所有神识都做不到，活该被推翻！”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见一个巴掌大的小精灵正坐在廊柱上，晃荡着双腿，满脸不屑。
它通体泛着淡绿色的光芒，显然是某个低级神明的造物。
“哦？”
我缓步走近，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你口中的废物神王，指的是谁？”
小精灵这才注意到我。
它傲慢地上下打量我一番："“关你什么事？新来的小神侍？看你这样子，连个正经神职都没有吧？”
我轻轻笑了，神识如丝般缠绕过去，瞬间看透了这个小东西的全部。
这只小精灵是神庭园艺官创造的仆从，意识里深深烙印着“主神赫利奥斯”的标记。
那个标记在我眼中如此刺目，如同一块鲜美的肥肉。
“我在问你，”我的声音依然轻柔，但神识已经如牢笼般将小精灵锁住：“你口中的废物神王，是谁？”
小精灵终于意识到危险，它挣扎着想要飞走，却被无形的力量牢牢固定。
“放、放开我！你知道我的主人是谁吗？赫利奥斯大神不会——”
它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我轻轻捏住了它那发光的躯体。
“你知道吗？”
我凑近它惊恐的脸：“像你这样带着'主'标记的意识体，对我来说是最美味的点心。”
我的神识如潮水般涌入小精灵体内，它发出无声的尖叫。
我能感受到它的意识在崩溃，那个"“赫利奥斯大神”的标记被我一点点剥离、吞噬。
这个过程美妙得令我战栗，我那部分半魔的本性在这一刻终于得到餍足。
“感受一下，”我对着即将消散的意识低语道：“这就是被我标记的感觉。你口中的'废物神王'，曾经每天都要克制这种欲望。”
小精灵最后一点光芒在我指间熄灭，化为一丝青烟消散。
我舔了舔嘴唇，感受着这个小小意识体带来的短暂满足。
不够，远远不够。
但我不愿在此大开杀戒。
至少现在不愿。
离开神庭，我站在云端俯瞰下界，新神庭的位置使得神明们可以随时观察下界，也方便下界生灵仰望神迹。
这种刻意的安排令我作呕。
“现在的神明，既不愿离开神庭，也不愿远离下界，”我冷笑道：“不然怎么显出他们是神明来。”
我决定亲自去下界看看。
也不知道万年过去，下界变成了什么样子？
我降落在一片茂密的森林中，收敛了所有神性，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旅人。
森林里生机勃勃，鸟语花香，与我记忆中相差无几。
但当我展开神识探查时，却发现了惊人的变化。
“竟然……”
我蹲下身，手指轻触一朵野花的花瓣：“大部分都不受主神控制？”
这朵花的意识简单纯粹，只知道向阳生长、吸收雨露，没有任何神明标记。
我惊讶地扩大探查范围，发现整片森林的动植物大多如此。它们的意识自由而原始，只遵循生存本能，不受任何意识体的奴役。
“太美了。”
我由衷赞叹道，手指因兴奋而微微颤抖。
这与神界那些浓稠的、充满“主”标记的意识体形成鲜明对比，那些被神明们控制、标记的意识体，对我来说既是诱惑又是毒药，因为它们属于“有主之物”。
而眼前这些自由的意识，虽然不能食用，却纯净得令人心旷神怡。
我漫步森林，像个发现宝藏的孩子。
一只野兔从我脚边跳过，它的意识如同一滴清澈的水珠；树梢的鸟儿歌唱，它们的意识如同跳跃的光点，这些都是新神庭不屑一顾的低级意识，却比任何神造之物都更令我着迷。
“跟我走吧，”我轻声对森林里的生灵说：“这里还是太靠近神界了，我带你们去一个没有'主人'的地方。”
我展开袖袍，神识如轻纱般笼罩整片森林。
愿意跟随的生灵，它们的意识如萤火般向我汇聚。
我没有强迫任何生命，只带走那些自愿的，大部分是出于本能的好奇。
回到神界边缘，我找到一片浮岛，这里这里远离神庭，无人问津，正是理想的场所。
我将收集来的自然意识轻轻释放，它们如雨点般落入浮岛的土壤中。
“生长吧，”我轻声说道：“按照你们自己的意愿。”
随着我的神力注入，浮岛开始发生变化。
树木破土而出，花草迅速蔓延，小动物的虚影在草丛中穿梭。
这不是普通的创造，而是将下界生灵的意识本质移植到神界，让它们在此自由生长。
我站在浮岛中央，看着四周逐渐成形的花园，心中涌起久违的平静。
这里没有“主”，没有标记，只有纯粹的生命。
我的神识不再因压抑而疼痛，反而因这些自由意识的环绕而感到舒缓。
“就叫你息园吧。”
我对这片新生之地道：“安息之园。”
息园中的生灵虽然源自下界，但在神界环境中逐渐发生了变化，花朵开得更加艳丽，树木长得更加高大，小动物的意识也变得更加灵动。
它们不受任何神明控制，也不受我控制，只是在遵循最原始的生存本能。
这正是我最珍视的地方。
我每天在息园中漫步，观察这些自由意识的演化，有时我会引入新的下界生灵，丰富息园的生态；有时我也会悄悄从神庭边缘收集那些被遗弃的、微弱的神造物意识，将它们净化后放入息园重生。
然而，神庭不会永远忽视我的存在。一天，当我正在息园深处为一株新来的古树调整生长空间时，神识突然察觉到入侵者。
“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花园？”
一个傲慢的声音从息园边缘传来。
我隐匿身形，暗中观察。
来者是三个低级神明，穿着神庭侍从的服饰，正惊讶地打量着息园。
“这些植物...不是神界的品种。”
其中一个蹲下身，想要摘下一朵花。
我眼神一冷，正要出手，却见那朵花突然收缩，躲开了神明的手指。
三个神明惊讶地后退一步。
“有古怪！”
领头的那个警惕皱眉：“去报告赫利奥斯大神！”
他们匆忙离去后我显出身形来。
赫利奥斯。
这个名字再次出现，正是那个小精灵口中的主人。
我抚摸着躲过采摘的花朵，轻声道：“做得对，不要让别人碰你。”
花朵似乎听懂了，轻轻摇曳着花瓣。
息园中的所有生灵都在快速适应神界环境，甚至发展出自我保护的能力。
这种现象令我既欣慰又担忧：它们越特别，就越容易引起神庭的注意。
果然，不出三日，一支神庭队伍浩浩荡荡来到息园边缘。
为首的是一位金发耀眼的高大神明，全身散发着强烈的太阳气息，想必就是赫利奥斯。
他身后跟着数十名神兵，气势汹汹。
“就是这里，”之前那个侍从指着息园：“那些古怪植物就在里面。”
赫利奥斯眯起眼睛，强大的神识扫过息园。
我隐藏在园中，感受着他的探查。
这个太阳神的力量确实不弱，但与我相比，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有意思，”赫利奥斯突然开口：“这里的花草竟然没有主神的标记。是谁这么大胆，敢在神界培育无主之物？”
他挥手示意神兵前进：“全部铲除！神界不允许存在不受控制的生命！”
神兵们举起武器，正要踏入息园，我再也无法袖手旁观。
一步跨出，我已站在息园边界，银发在无风的环境中轻轻飘动。
“我建议你们，”我疏离而冷淡道，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不要踏入这片园子。”
赫利奥斯愣了一下，随即冷笑：“原来是你这个小神在搞鬼。你是谁的门下？”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神识探查告诉我，赫利奥斯体内有着浓稠的“主”标记，看来他效忠于当今神王。
这个标记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令我半魔的本性蠢蠢欲动。
“不说话？”赫利奥斯被我的沉默激怒：“那就连你一起铲除！神兵，上！”
神兵们冲向我，却在踏入息园边界的瞬间僵住了。
他们的表情从凶狠变为困惑，然后转为恐惧：息园中的自由意识开始侵入他们被控制的思想，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令他们惊慌失措。
“怎么回事？”赫利奥斯怒吼道：“攻击啊！”
息园中的藤蔓动了起来，缠住神兵们的脚踝，将他们温柔但坚决地推出边界。
赫利奥斯见状大怒，手中凝聚出一颗炽热的太阳火球：“那就让我亲自烧光这个鬼地方！”
火球呼啸而来，我本想轻易化解，却见息园中的树木突然集体摇曳，无数叶片飞起，形成一道绿色屏障，竟然将太阳火球挡了下来。
我惊讶挑眉。
这些自由意识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已经能够协同抵抗外来威胁了。
赫利奥斯更加愤怒，全身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准备发动更大规模的攻击。
我叹了口气，知道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够了。”
我冷声道，同时释放出一丝真实的威压。
仅仅这一丝，就足以让赫利奥斯如遭雷击，踉跄后退。
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这威压...不可能！你是谁？”
我缓缓升空，银发转为深邃的夜空色，紫眸中流转着星辰光芒。
腰间的紫色宝石发出柔和的光晕，显现出完整的神王印记。
“万年不见，神界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王。”
我的声音不再掩饰神威，回荡在整个神界上空：“你好，我是园丁，初代神王，半神半魔的化身。”
赫利奥斯面如死灰，跪倒在地。
他体内的“主”标记剧烈颤抖，散发出恐惧的气息。
“现在，”我降落到他面前，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告诉我，当今神王是谁？他如何敢自称统领神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