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小妾
棘浦侯府的书房里,我与表兄周州终于敲定了盐税的最后细节。
窗外蝉鸣阵阵,夏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表兄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挥手将下属官员遣散。
“延弟,这次你亲自来谈,倒是让我省去了不少麻烦。”
周州表兄将竹简卷起,用丝带系好,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若是王相派人来,少不得又要讨价还价半个月。”
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棘浦的春茶清香扑鼻:“离平那人太过谨慎,事事都要按章程来。父王又不管事,我这个世子再不跑动跑动,东海国的盐路怕是要被朝廷蚕食殆尽了。”
说来朝廷近来管的事是越来越多了……
我听到周州表兄大笑起来,笑罢拍了拍我的肩膀:“十五岁就有这般见识,不愧是东海王的儿子。不过...”
他转转眼珠,压低了声音:“听说太后最近在为你物色世子妃?”
我手一抖,茶水险些洒出来。
周州的母亲与我母后是亲姐妹,王宫里的消息自然灵通。
我放下茶盏,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我才十五,急什么。”
“十五不小了。”周州表兄意味深长道:“我像你这么大时,屋里已有三个侍妾了……”
离开棘浦侯府时,日头已经西斜,我骑在马上,心情却不如来时轻松。
太后插手我的婚事,这意味着什么,我心里清楚。政治联姻,利益交换,就像我与周州谈的盐税一样,不过是另一种交易。
“世子,前面就是集市了,要不要歇歇脚?”
陈武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抬头望去,远处炊烟袅袅,人声鼎沸,正是回东海国的必经之路青林集市。
我忽然想起周州说的“三个侍妾”,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走,去看看。”
我扬起马鞭,嘴角不自觉地上翘。
青林集市比我想象中还要热闹,街道两旁摆满了各式摊位,叫卖声此起彼伏。
我让大部分随从在茶肆等候,只带了陈武和两个贴身侍卫闲逛。
第一个引起我注意的是集市尽头的一个草鞋摊,摊主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子,身材高挑,一双手灵巧地编织着草绳,十指翻飞如蝶。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利嘴,我看那客人嫌贵,她三言两语就把人说笑了,心甘情愿让人掏钱买鞋。
那妇人抬头看见我站在摊前,眼睛一亮:“看您这身打扮,寻常草鞋配不上,我给您现编一双如何?”
我饶有兴趣点点头:“好。”
那女子见我应允,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嘴角微微上扬:“客官稍等,我这就给您现编一双合脚的。”
她动作麻利地从摊位下抽出一把晒得金黄的干草,手指轻轻一捻,草茎便分作三股。我注意到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节修长有力,不似寻常农妇那般粗糙。
“客官抬脚。”
她蹲下身,不知从哪摸出一根细绳,在我脚边比划了几下。
她的指尖偶尔擦过我的脚踝,触感微凉却意外地舒服。
“您这脚型少见,”她一边量一边道:“脚背高,脚掌宽,寻常草鞋穿着准磨脚。”
她抬头冲我自信一笑:“但我编的鞋,保准让您穿着走十里路都不觉累。”
我看着她灵巧的手指将干草搓成细绳,那双手仿佛有生命一般,在草绳间穿梭自如,她编鞋的手法也与寻常不同,不是简单的交叉编织,而是用一种复杂的结法,每编三寸就打一个精巧的结。
“这是什么编法?”我忍不住发问。
她头也不抬,手上动作不停:“家传的小把戏,比平常编法结实些。”
说着,她突然停下,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布袋,倒出几粒深褐色的种子掺进草绳里。
“这是?”
“香茅籽,”她解释道:“编进去,穿久了会散发淡淡香气,还能防虫蚁。”
她忽然抬头,冲我眨了眨眼:“独家秘方,别处可买不到。”
我看着她利落地完成了一只鞋的鞋底,又从摊位下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五颜六色的丝线,她挑出靛蓝、墨绿和金黄三色,开始往鞋面上编花纹。
这一次她的手法更加复杂,丝线与草绳交织,渐渐形成一幅精致的松鹤图。
围观的人群发出赞叹声,有人甚至开始出价想买这双尚未完成的鞋,施微却充耳不闻,全神贯注地继续她的工作。
当最后一线收尾时,她突然从发间取下一枚小巧的银铃,系在了鞋后跟上。
“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她拍拍手将完成的草鞋递给我:“好听又辟邪,您试试?”
我接过鞋,发现它比想象中轻巧许多,鞋内衬了一层柔软的芦花,触感异常舒适。穿上后,竟如同量脚定制一般贴合,丝毫没有新鞋的僵硬感。
我忍不住赞叹:“这鞋真是不错,好看又舒适。”
“五十文。”
她干脆利落地报价道。
不过我今日可不是来买草鞋的。
我蹲下身,与她目光平视:“你制作鞋子的手艺很不错,我府中正缺这样的技艺高超的师傅,可愿随我去东海国?”
她不惧也不怒,看我的视线带着笑意:“原来郎君不是要鞋,而是要人哪!”
真实意图被她戳破,我只好直截了当点头:“都要。”
对方的手顿了顿,随即笑道:“那得加钱。”
我答应这位失去丈夫的柳月,给她娘家和夫家些钱财,带走了她。
第二个女子是在一家乐坊遇见的。我们路过那里时,里面正传来琵琶声,如珠落玉盘,煞是好听。
我一时兴起走了进去,只见台上坐着一位身着湖绿色纱衣的女子,怀抱琵琶,指尖翻飞。
那女子约莫十八九岁,杏眼桃腮,弹到欢快处,嘴角自然上扬,露出一对可爱的梨涡。
一曲终了,满堂喝彩。
我让陈武送上一锭银子,点名要她单独弹一曲《凤求凰》。
她抱着琵琶来到我们桌前,落落大方地行礼:“谢郎君赏,不知想听什么调子的?欢快的还是缠绵的?”
“随姑娘心意。”
琵琶声起,她边弹边唱,眼睛时不时瞟向我,带着几分俏皮,我越看越喜欢,趁曲间休息时问道:“敢问姑娘芳名?可愿随我去东海王宫?每日为我弹琴唱曲,不比在这里强?”
她眨了眨眼,低头紧张道:“我叫陆弃,是个倡人,卖艺不卖身的。”
“我只买艺,不买身。”
我摩挲着酒杯:“当然,若姑娘日后改变主意...”
绿腰噗嗤一笑:“郎君倒是坦率。好,我跟你走,不过每月要许我回家探望老母两次。”
就这样,我又得了一位标致开朗的琵琶倡人。
第三位女子是在集市外的农田边发现的。
当时我们正准备离开棘浦城,忽然看见田里一个女子正弯腰插秧,动作利落干脆,年龄约莫十七八岁,皮肤被太阳晒得微黑,却掩不住五官的秀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身材,健壮却不失柔美,弯腰时后背的线条像一张拉满的弓。
我站在田埂上看了许久,直到她直起腰擦汗时发现了我。
“这位郎君,你们……可是迷路了?”
她声音温和,带着农人特有的朴实,不过看我身后的人马时有些戒备。
“没有,只是看姑娘干活利索,看得入迷了。”
我跳下田埂,对她友好地拱了拱手:“姑娘一人种这么大块地?”
“家里父亲腿脚不便,弟弟还小,自然要多做些。”
她舒了口气,提起放在田边的水壶,犹豫了一下,递给我:“这位郎君,要喝水吗?”
我接过水壶,故意在她刚才喝过的地方抿了一口。
她脸一红,却也没说什么。
“姑娘可愿去王宫做事?”
我将水壶递给她,在她喝水的时候突然问道:“我府上正缺会打理花草的人。”
她险些呛了一口,惊讶地睁大眼睛:“郎君是...”
陈武上前一步:“这位是东海王世子。”
女子慌忙要拜,我一把扶住:“不必多礼。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姓赵,名穗儿。”
她低着头,声音细如蚊呐。
“穗儿,好名字。”
我笑着握住她的手:“跟我走吧,每月工钱是你种地收入的十倍,还能接济家里。”
赵穗儿咬着嘴唇想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那...容我回家告诉父亲一声。”
就这样,回程时我的队伍里多了三位女子:能说会道的柳氏、琵琶精妙的绿腰和勤劳朴实的赵穗儿。
陈武一路欲言又止,终于在快到王宫时忍不住开口:“世子,您忽然一下带这三位姑娘回宫,王后那边怎么交代?”
“母后最是疼我,不会说什么的。”
我摆摆手不以为意道。
东海王宫坐落在城东的高地上,朱墙金瓦,气势恢宏,我们抵达时已是黄昏,宫门处的侍卫见是我回来,连忙行礼开门。
一进宫,我就命人将三位女子暂时安置在西偏院的客房,自己则径直去拜见母后。
母后的寝宫永远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她正在绣架前做女红,见我进来,立刻放下针线,脸上绽开温柔的笑容:“延儿回来了,棘浦之行可顺利?”
“一切顺利,母后。”
我在她身旁坐下,迫不及待地讲起与周州商议盐税的经过。
母后静静听完,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我的延儿长大了,能替父王分忧了。”
她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听说你带了三位姑娘回来?”
我心头一跳,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我偷瞄母后的表情,却不见怒色,只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是,是的。”
我硬着头皮回答:“一位会编草鞋,一位弹得一手好琵琶,还有一位擅长农事,我想着宫里用得上...”
“十五岁,正是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
母后轻叹一声,语气中竟带着几分嗔怪:“你父王当年也是这般,见一个爱一个。”
我惊讶抬头:“母后不生气?”
“为何要生气?”
母后笑着摇头:“男子汉大丈夫,有几个侍妾算什么。只是...”
她神色忽然严肃起来:“太后前日召我入宫,提到要为你选世子妃的事。你心里要有数,这些民间女子,玩玩可以,但正妻之位,必须是有家世,知礼法的女子。”
我心头一沉,却不敢表露,只得低头称是。
“下月初八入朝,太后在宫中设宴,特意嘱咐要你出席。”
母后意味深长地说:“到时京城的世族的千金都会到场。”
离开母后寝宫,我心情复杂地往自己的寝殿走去,途经父王的练武场时,听见里面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
我驻足观望,只见父王正赤裸上身,与两名侍卫对练,一招一式虎虎生风,完全看不出是个沉迷酒色的中年人。
然而场边石桌上,几个酒坛东倒西歪,显然是刚喝过不少。
父王看见我,停下动作,挥了挥手:“延儿回来了?盐税的事办妥了?”
“办妥了,父王。”
我恭敬答道。
“好!”
父王抹了把汗,拿起酒坛灌了一大口,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具体事宜你自己去跟离平说吧,这些琐事我懒得管。”
说完又投入了激烈的对练中。
我默默退下,心中五味杂陈。
父王武艺高强,却对朝政毫无兴趣,东海国的大小事务几乎都落在了王相离平和我这个世子肩上。
正思索间,一名侍从匆匆赶来:“世子殿下,王相大人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