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观察者

我坐在凌霄殿的玉案前，指尖轻轻摩挲着一卷天书。

　　

　　天书上记载着三界的起源，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伏羲画卦，而后天庭建立，秩序井然。这些故事，我从小听到大，从未怀疑过它们的真实性。

　　

　　可如今，我却觉得每一个字都透着古怪。

　　

　　三百年前，我开始观察凡间，起初只是出于好奇，想看看凡人是如何生活的。但渐渐地，我发现了一些……不协调的地方。

　　

　　比如，凡人的历史总是循环往复：王朝兴起，又覆灭；英雄崛起，又陨落。每一次的兴衰，都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仿佛有一只手在暗中调整着一切。

　　

　　再比如，凡人的记忆总是模糊不清。他们记得昨天吃了什么，却记不清十年前的一场大雨；他们记得自己的名字，却记不清祖辈的往事，仿佛记忆本身也在被某种力量修剪，只留下“该留下”的那部分。

　　

　　最奇怪的是，凡人的认知似乎被某种框架限制着：他们相信天圆地方，相信神仙住在云端，相信善恶有报，哪怕现实常常与之相悖。

　　

　　我开始怀疑，怀疑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被“建构”出来的。

　

　　我隐去身形，独自游荡在三界之间，观察着一切细微的痕迹。

　　

　　百年来，我已经习惯了这种观察方式：不被看见，才能看见真实。

　　

　　我在凡间的古籍里发现，有些记载前后矛盾。

　　

　　同一场战争，在不同的史书里，胜负双方竟然截然相反。

　　

　　我在仙界的典籍里发现，有些天规莫名其妙，比如“神仙不得干预凡间”，可实际上，天庭一直在暗中操控凡间的气运。

　　

　　我在幽冥的轮回簿上发现，有些魂魄的转世记录被涂改过：本该投胎为人的，却成了畜生；本该富贵一生的，却贫苦潦倒。

　　

　　这一切，都像是被某种力量刻意调整过，又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刻意维持着这个世界的“合理性”。

　　　

　　我开始尝试推演世界的本质。

　　

　　我用天机盘计算天地运行的规律，却发现每一次的结果都不同，仿佛世界的规则本身也在变化。

　　

　　我用昆仑镜回溯时间，却发现某些关键的历史片段模糊不清，像是被谁刻意抹去了。

　　

　　我甚至尝试用神力创造一个小小的世界：一片独立的天地，只有一座山，一条河，一棵树。

　　

　　然后，我震惊地发现，这个世界竟然会随着我的意志而变化。

　　

　　我想“山高一点”，山就真的变高了；我想"河水倒流"，河水就真的逆流而上。

　　

　　这个世界，竟然完全受我的意识支配。

　

　　我创造的世界越来越多。有的世界里，时间流逝极快，眨眼间就是沧海桑田；有的世界里，重力颠倒，人可以踩着云朵行走；有的世界里，万物都没有颜色，只有黑白两色。

　　

　　每一个世界，都按照我的设想运行着。

　　

　　直到有一天，我离开了一个世界，再回去时，发现它已经崩塌了，山峦粉碎，河流干涸，生命凋零。

　　

　　我愣在原地，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我不仅是这些世界的创造者，更是它们的“锚点”，而我的存在与否直接决定了“这个世界”的存续。

　　

　　只要我存在，世界就会按照我的认知继续运行；一旦我离开，世界就会失去支撑，彻底崩溃。

　　

　　这个发现让我毛骨悚然。

　　

　　如果连我自己创造的小世界都依赖我的存在，那么……我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呢？

　　

　　它是否也是被某个更高维度的“存在”所建构的？

　　

　　而我，是否也只是那个“存在”的造物之一？

　　

　　我开始尝试穿越时空。

　　

　　我回到过去，观察天庭的建立。我发现最初的“神仙”们，行为举止完全不似现在的诸神，反而更像是一群迷茫的人族，突然获得了神力。

　　

　　我前往未来，看到三界崩塌的景象，天庭坠落，地府湮灭，人间化为虚无，而在废墟之上，又有新的世界在诞生。

　　

　　我甚至尝试跳出这个世界，去往更高维度的空间。

　　

　　在某个瞬间，我成功了，我看到了无数个平行世界，每一个世界里都有一个“我”，但他们的经历、性格、命运都截然不同。

　　

　　有的世界里，我是凡间的帝王；有的世界里，我是幽冥的鬼王；有的世界里，我甚至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族，根本不知道神仙的存在。

　　

　　这一切都证明了一件事：

　　

　　世界是可以被建构的，而我有能力成为建构者。

　　

　　我不再满足于仅仅观察和怀疑。

　　

　　我开始在公务之余，偷偷建构新的世界。

　　

　　有的世界里，神仙与凡人平等共处；有的世界里，根本没有神仙，凡人依靠科技探索宇宙；有的世界里，万物有灵，石头会说话，风会有情绪。

　　

　　每一个世界，都是我对“可能性”的探索。　

　　

　　渐渐地，我发现自己的能力越来越强。我不再只是“创造”世界，甚至可以“修改”现有的世界。

　　

　　比如，我可以让凡间的某个人突然获得神力，看他如何改变命运；我可以让天庭的某条天规消失，观察诸神会如何反应。

　　

　　最奇妙的是，我发现自己可以“嫁接”世界，比如把两个不同的世界短暂地连接在一起，让它们的规则互相影响。

　　

　　有一次，我把一个科技世界和一个仙侠世界嫁接在一起，结果那个世界的人既研究宇宙飞船，又修炼仙法，最后竟然创造出了“灵能驱动的星际战舰”。

　　

　　这一切都让我着迷。

　　　

　　我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的创造，在公务之余，我开始构建一个完整的多层宇宙。

　　

　　最底层是“元素界”，只有基本粒子和物理法则；之上是“物质界”，出现了原子和分子；然后是“生命界”，诞生了单细胞生物；接着是“意识界”，产生了智慧生命；最上层是“神性界”，居住着管理下层世界的存在。

　　　　

　　这个世界运转得如此完美，以至于我开始担心。我们所在的世界，是否也有类似的“支柱”？

　　

　　一天夜里，阿鲤突然闯进我的书房。她手里拿着一卷画，上面是我创造的一个世界里的场景。

　　

　　“陛下，这是我在文渊阁暗格里找到的，”她的声音在发抖：“画上的落款是...三千年前。”

　　

　　我接过画轴，发现右下角确实有一个模糊的印章，依稀可辨是“太初”二字。

　　

　　更可怕的是，画中描绘的正是我昨天才创造的那个世界！

　　

　　“这不可能……”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除非...除非我所谓的“创造”，其实只是在“回忆”。

　　

　　阿鲤担忧地看着我：“陛下，您最近总是心不在焉，是不是……”

　　

　　我只能笑笑：“没什么，只是在思考一些复杂的天道问题。”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并没有多问。

　　我不敢告诉任何同类我的发现，诸神若是知道这个世界可能是被建构出来的，恐怕会陷入恐慌。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被建构的，那么建构它的“存在”是否也像我一样，孤独地观察着一切？

　　

　　或许，所有的造物主都是孤独的。

　　

　　但无论如何，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我不再只是这个世界的天帝，而是所有可能性的探索者。　

　

　　我在三十三重天外又开辟了一方净土，这里没有金碧辉煌的宫殿，只有一片白玉亭和望不到边的云海。

　　

　　亭中放着一面“万象镜”，可以同时观察我创造的所有世界。

　　

　　镜中，第一千零一号世界正在经历一场革命，那里的凡人发现了“世界是被创造的”这个真相，正在试图用数学公式推导出造物主的属性。

　　

　　第七百八十二号世界里，一个叫“诺斯”的哲学家正在教导弟子：“我们所见的物质世界只是表象，真实的世界是由数字构成的。”

　　

　　第三百号世界最令我忧心：那里的神明们发现凡人在偷偷研究“弑神之术”，正在发动一场大清洗。

　　

　　看着这些世界的发展，我时常陷入沉思。

　　

　　如果我是某些世界的造物主，那么我的造物主又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就藏在那些被刻意模糊的时空片段中。

　　

　　有一天，万象镜突然显示出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

　　

　　那里的建筑风格前所未见，天空中漂浮着巨大的金属岛屿，人族乘坐发光的交通工具穿梭于云层之间，最诡异的是，那个世界的中心矗立着一座我的雕像，但雕像的面容比我老得多，眼中充满了我不曾有的沧桑。

　　

　　当我试图触碰这个影像时，镜面突然浮现一行字：“认知边界之外，即是真相。”

　　

　　这一刻，我做出了决定。

　　

　　我要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穿越。不是穿越时间，也不是穿越平行世界，而是穿越维度的界限，去往那个可能存在的“更高世界”。

　　

　　临行前，我留给阿鲤了一封信：

　　

　　“若我三日未归，便将此信交给白虎君。若三月未归，便打开我书房第三格抽屉。若三年未归...便当我从未存在过。”

　　

　　在三十三重天的最顶端，我划开一道空间裂缝，裂缝中不是常见的混沌之气，而是一种晶莹剔透的、类似琉璃的物质。

　　

　　我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仿佛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说：　

　　

　　“欢迎回家，第729号观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