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教训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天。
我在纯白的墙壁上刻下新的划痕，指尖的鳞片已经坚硬到足以在金属表面留下痕迹。
这个房间是我的整个世界：四壁软垫，天花板高得离谱，唯一的家具是张同样纯白的床。
他们每天通过墙上的小孔递进食物：一些经过精确计算的营养剂，既不会让我饿死，也不会让我有力气反抗。
“今天想唱歌吗？”
墙角的扬声器里传来研究员例行公事般的询问。
这是他们最近半年的新实验项目：记录我在极端孤独下的创作。
他们不知道，我早已发现通风管道里的微型摄像头。
“《铁窗后的蓝玫瑰》。”
我对着空气虚弱地吩咐道，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然后我开始唱。
这首歌讲述一个父亲透过监狱铁窗，看着女儿在花园里种蓝玫瑰的故事，旋律忧郁得能让石头落泪，歌词里藏着只有福莱森才懂的密码：“波波在远方，数着鳞鳞光……”
唱着唱着，我的胸口就又开始发烫了。
那里的鳞片已经完全连成一片，形成某种古老的图腾。
最近一个月，每当情绪激动时，这些纹路就会发出蓝光，科莫多的走狗们疯狂记录着这一现象，却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歌声戛然而止。
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从太阳穴刺入，在我眼前闪过破碎的画面：福莱森被绑在金属台上，头顶悬着针管阵列。她没哭，只是不断重复着“波波”，尾巴无助地拍打着台面，紫色的竖瞳紧缩成一条细线。
“实验体F-01神经系统耐受性测试，第17次。”
某个冰冷的声音宣布道。
我的手指抠进了墙壁，混凝土像豆腐般被轻易撕开，露出里面的钢筋。
福莱森……我的孩子……他们怎么敢？！
胸腔里的东西开始剧烈跳动起来，那已经不再是人类的心脏，而是某种发光的能量核心，蓝光透过皮肤和鳞片，将整个房间染成诡异的霓虹色。
第一波能量爆发时，所有监控设备同时爆出火花。
“警告！A-07能量值突破阈值！”
刺耳的警报声在我周围响起。
第二波能量更为精准，像无形的刀刃切开了三米厚的合金墙壁，阳光如洪水般涌入，刺痛了我久未见光的双眼。
当我血红色的瞳孔自动调节成竖线时，我看到整个别墅区已陷入混乱，天上监控的无人机像无头苍蝇般乱撞。
夏娃。
这个名字突然浮现在脑海，带着强烈的牵引感，东南方向三公里处，有什么在呼唤我。
踏出废墟的第一步，科莫多的守卫们举着武器冲来，却在距离我十米处突然跪倒，他们的膝盖似乎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弯，看起来痛苦不已。
“亚当！”
我回头，看到泰戈尔站在别墅残骸间，金丝眼镜碎了一片，衣服上满是尘土。
他是唯一还能站着的人，因为我的能量场刻意避开了他。
“她在哪？”我的声音已不再属于人类，带着金属般的共振。
泰戈尔颤抖着指向东边的白色建筑群：“42区地下七层。但科莫多昨天把福莱森转移到了旧军事基地……”
他递来一张数据卡：“这里有坐标。至于夏娃……你真的能感知到她吗？”
我没有回答。
东南方的牵引越来越强，仿佛有根银线拴在我的肋骨上，当第三波能量释放时，42区的外墙像饼干般碎裂。
尖叫声中，我化作一道蓝光穿透层层阻隔，最终停在一个圆柱形培养舱前。
舱内漂浮着银发的夏娃，她的身体连接着数十条管线，睫毛在营养液里微微颤动，像是随时会醒来。
最令人心痛的是，她的腹部有道长长的疤痕。
那是福莱森被取出的地方。
我轻触玻璃，吟唱起福莱森摇篮曲的调子。
培养舱应声而裂。
夏娃落入我怀中，轻得像片羽毛，她的眼皮剧烈抖动，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和我一样的竖瞳，不过是银白色的，此刻盈满了泪水。
“我的……福莱森……去找她……”她每个词都说得艰难，手指却紧紧抓住我的衣领。
我低头吻她冰凉的额头，将一部分能量传入她体内。
夏娃的皮肤立刻泛起珍珠般的光泽，那些针孔和疤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旧军事基地比想象中隐蔽，它伪装成废弃工厂，地下却藏着不亚于42区的高科技设施。
科莫多显然早有准备，当我们冲破最后一道防线时，他正用枪指着福莱森的后脑勺。
“再靠近一步，她就——”
科莫多的威胁戛然而止。
福莱森突然转头，小小的手掌贴上他的胸口，一道蓝光闪过，科莫多的西装前襟化为灰烬，露出下面机械与血肉结合的恐怖胸膛。
“坏人！”
福莱森的声音稚嫩却冰冷，紫色的竖瞳完全张开，像只发怒的小狮子。
科莫多踉跄后退，脸上的表情介于恐惧与狂喜之间：“完美……太完美了！F-01竟然能自主模仿主神的攻击模式！”
他疯狂地按着手表上的某个按钮：“所有数据都传出去了吗？立刻启动——”
我的爪子贯穿他的机械心脏时，他还在喃喃自语着“基因诅咒”“人类升华”之类的疯话。
蓝焰从伤口处燃起，将他彻底吞噬前，我凑近他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神不渡妄人。”
福莱森扑进我怀里的瞬间，所有攻击性能量柔和下来。
她比上次见面长高了不少，头发更长了，发梢的蓝色也更加明显了。
“我知道波波会来，”她把脸埋在我颈窝，鳞片自动软化适应她的触碰：“福来森每天都数鳞鳞光。”
一道金蓝交织的光环从我们脚下扩散，所到之处，所有实验设备纷纷自毁。
“该回家了。”
我抱起福莱森，牵起夏娃的手道。
“家在哪里？”福莱森玩着我领口的鳞片。
“很远的地方，有真正的蓝玫瑰园，还有会唱歌的星星们，没有贪婪的人族。”
夏娃看着海的方向，柔声回答道。她的声音已恢复了大半。
离开前，我在废墟中找到了泰戈尔。
他正艰难地爬向某个数据终端，眼镜完全碎了，却还固执地记录着什么。
“为什么帮我？”我问他道。
他抬头看我，脸上带着科学家特有的狂热：“我想见证神明出世。”
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又补充道：“而且……格雷女士是我母亲。”
这个真相让我怔在原地。
难怪他能轻易拿到福莱森的坐标，难怪他对实验室的漏洞如此了解。
格雷女士的儿子……某种程度上，他算是福莱森的舅舅？
“人类不该知道太多。”
我最终说道，却没有杀他，反而挥手治好了他的伤：“但需要一个记录者，记录这次的教训。泰戈尔，告诉他们，不要再犯错了，这是最后一次。”
泰戈尔惊讶地看着自己愈合的伤口：“那你们，是真的神吗？”
夏娃和福莱森同时看向我。
阳光穿过破损的穹顶，洒在我们身上。我的答案让泰戈尔瞪大了眼睛：“是神，也是魔，不过，都不是人族该触碰的，这应该成为禁忌。”
最后一道能量波横扫整个基地时，我刻意避开了泰戈尔所在的角落。
我要让他亲眼看着，看着我们周身环绕蓝光缓缓消失，看着记录下实验室数据全部自毁的瞬间，让他成为人类与神界最后的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