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莲花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我站在一片无垠的星空下，银河如绸缎般横贯天际。
星辰近得仿佛伸手可触，每一颗都闪烁着独特的光芒，我赤足站在虚空中，足下泛起一圈圈涟漪，如同踏在镜面般的水上。
“小乌龟，好久不见。”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温柔而熟悉，像春风拂过耳畔。
我转身，看到一位长相极为俊美的神人向我走来。
他周身散发着柔和的金光，每一步都在虚空中激起涟漪，长发如瀑垂至腰间，发梢点缀着细碎的星光。
“伏羲？”
我怔怔地望着他，心脏剧烈跳动，某种深埋的记忆被唤醒。胸口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仿佛离家万年的游子终于见到了亲人。
他点点头，眼中流露出欣慰的光泽：“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
我感到喉咙发紧，声音有些哽咽：“你救过我，给了我神血，点化了我……我一直在想念你。”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我想起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年幼的我还是一只灵智未开的小龟，被河水冲上岸边，奄奄一息。
是伏羲发现了我，用一滴神血点化我开智，那时的他，也是这样温柔地笑着，叫我“小乌龟”。
伏羲走近，伸手轻抚我的脸颊。
他的指尖温暖如阳光，仍是当年慈爱的面目：“你曾接受过我的眼睛，现在感觉如何？”
我眨了眨眼，忽然恍悟。
原来乌德耶的面容之所以熟悉，是因为他与伏羲有几分相似！
那个在我最黑暗时刻出现的僧人，引导我走向光明的导师，竟是伏羲眼睛的化身。
“我当年托付你，将这双眼睛转交给女娲……”
伏羲笑着看着我的眼睛，目光穿透灵魂。
我低下头，感到一阵羞愧：“但她没有收下，而是送给了我。”
记忆如潮水涌来。
伏羲托付我转交他的眼睛给女娲，但女娲只是轻轻摇头，说这双眼睛更适合我。
“你会需要它的，”她逗弄我道：“当你迷失时，它会带你回家。”
“我带着这双眼睛数万年，看到了世间万色，也因此生出无数欲望……”
我痛苦地闭上眼：“爱恨嗔痴，几乎迷失了自我。”
伏羲却笑了，那笑声如同清泉流过山涧：“这些我也都经历过。重要的不是永不跌倒，而是跌倒后能重新站起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就像那个阿育一样。”
我猛地抬头：“乌德耶，是你，对吗？”
“是我的眼睛所化，”对方坦然承认：“当你神识分裂，魔性渐长时，它们自动寻找方式帮助你。乌德耶的存在，就是为了感化你那颗生了魔的心。”
我急切地上前一步：“那我该如何——”
梦境突然开始模糊，伏羲的身影渐渐消散，如同水中倒影被搅乱，他留下最后一句话，余音袅袅：“记住，拿得起，放得下……就像那个阿育一样。”
“等等！”
我伸手想抓住他，却只握住一把流光。
我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仍躺在归墟的洞府中，温暖的太阳光透过洞口的水帘照射进来，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是伏羲……”我喃喃自语，指尖轻触脸颊，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手指的温度。
我环顾四周，洞府内静谧如常，中央的池水映着天光，微微荡漾。
忽然，我注意到池中有什么在发光，定睛一看，不由得屏住呼吸。
先前种的那颗莲子竟然已经发芽、生长，如今开出了一朵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莲花！
我踉跄着爬到池边，跪下来凝视这奇迹般的花朵。
莲花的花瓣洁白无瑕，近乎透明，花心却流转着漂亮的光华，照亮了整个洞府。
更奇妙的是，当我靠近时，那光芒变得更加明亮，仿佛在欢迎我。
“这莲花，”我惊讶道：“一夜之间就……”
我伸手想触碰花瓣，却在抬手时突然愣住。
视野所及，原本五彩斑斓的世界，现在只剩下黑白灰三色，莲花的光芒也变成了纯净的白色，不再有七彩流转。
伏羲的眼睛离开了我的身体。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眶，没有疼痛，没有不适，只是色彩消失了，但奇怪的是，我并不感到失望或恐慌。
相反，一种久违的平静充盈着我的内心，就像暴风雨过后的海面，波澜不惊。
我闭上眼睛，开始感受神识的变化。
神性与魔性依然存在，但它们不再互相排斥，不再争夺主导权，金色的神识与暗红的魔流如同两条交织的河流，和谐共存，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平衡。
“看来你找到了自己的心。”
斯尼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到它盘踞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青金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闪发亮。
“你一直知道，对不对？”
我问它道：“关于乌德耶的真实身份。”
斯尼克轻轻摆动尾巴，沉思道：“我知道你的眼睛不普通，但没想到是太阳神的，不过这也倒解释了很多事……”
我转向池中的莲花，手指终于触碰到花瓣。
它出奇地温暖，像阳光下的丝绸，也像乌德耶的手掌……
“太阳神说，要拿得起，放得下。”
我轻声道：“就像当年的阿育一样。”
作为阿育王，我确实经历了拿起与放下的全过程。拿起武器，放下屠刀；拿起仇恨，放下执念；拿起王权，放下自我，每一次拿起和放下都是成全自己。
斯尼克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成为阿育。那段人生充满了痛苦与杀戮。”
阿育的一生确实充满黑暗，但正是那些黑暗让我更加珍惜光明。
“不，我不后悔。如果没有经历过那些，我就不会真正理解慈悲的意义。”
慈悲不是软弱，不是妥协。真正的慈悲需要力量，需要勇气，就像阿育王晚年的选择，放下屠刀不是因为他无力继续征战，而是因为他有力量选择和平。
莲花的光芒似乎更盛了一些，照亮了我满足的脸庞。
我忽然明白，这朵莲花就是我内心的映射，它在黑暗中生长，却绽放出最纯净的光芒；我经历过最深的黑暗，却因此找到了真正的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