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神魔
作为神界之主，我本不该有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但当我通过二十八号监视者的晶核看到人族实验室中的景象时，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
“他们竟敢......”
我攥紧了拳头，云层因我的情绪波动而翻滚起来，雷电在云间闪烁。
穷奇在我身旁低笑，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金属：“我早说过，人族是最危险的种族。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就会妄想挑战神明。”
我没有理会穷奇的幸灾乐祸，而是将意识更深地连接到二十八号晶核。
这个由冥灵幻化而成的监视者正潜伏在十一区最高科研机构的一名清洁工体内。
透过他的眼睛，我看到实验室中央那个巨大的培养舱，里面漂浮着一团不断变化形态的肉块，他们称之为“超级生命体”的物质。
那东西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即使隔着晶核连接，我也能感受到它扭曲的生命力。它时而像人，时而像兽，时而展开如蝙蝠般的膜翼，时而又收缩成一颗跳动的巨大心脏。更可怕的是，我能感觉到它与我，或者说是与神族，有着某种诡异的联系。
“他们在尝试复制神族的力量。”
我断开连接，声音低沉地推测道。
穷奇舔了舔獠牙：“需要我去摧毁那个实验室吗？”
“不，”我沉重摇头：“我要亲自下去察看。如果他们已经掌握了这种技术，摧毁一个实验室解决不了问题。”
……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幽暗潮湿的洞穴中，身下是冰冷的岩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味。
这是哪里？
我眨了眨眼，试图适应这昏暗的光线。
五十余年的国王生涯仿佛还在昨日，摩羯国的王座、朝堂上的大臣们、边境的战事，以及我临终时围绕在床榻旁的子孙们。
“你醒了。”
一个嘶哑却柔和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我猛地转头，看到一条青色的蛇正盘踞在我身旁的石头上，此时正用它那双青金色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我。
那眼神中带着某种我无法言说的熟悉感。
“斯尼克？”
我脱口而出，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青蛇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看来你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复。”
它用一种奇怪的语言说道，我竟能毫无障碍地理解过来。
我挣扎着坐起身，感到一阵眩晕。
属于阿育王的记忆与某种更为久远的记忆在我脑海中交织碰撞，激起了某种暴烈而危险的浪花。
我按住太阳穴，试图理清思绪。
“我……死了吗？这里……还是摩羯国吗？”
斯尼克轻轻摆动蛇尾：“寿终正寝，作为人王而言，算是善终。”
它顿了顿，又道：“但你本就不属于那里。”
洞穴外传来水滴落入水潭的声音，清脆而遥远。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不再是阿育王那双布满皱纹的手，而是修长有力、有些陌生的手。
“我们本是双生。”
斯尼克突然解释道，它的声音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我们同出一神，生息相连。只是我先出生片刻，不慎迷失在了神界。”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些零碎的画面闪过脑海：一颗巨大的蛋，不明的液体，温暖的光芒，还有……分离的迷茫。
“某日我在从极之渊旁发现了昏迷的你，”斯尼克继续说道：“你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神识混乱，我把你带回我的蛇穴，直到今日你才醒来。”
我闭上眼睛，更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我想起来了，斯尼克是我曾经救过的那个“蛇人”，那时它从实验室逃脱，我冒险将它藏匿起来，却不久死亡……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千年？万年？
“你昏迷期间，我追踪到了你在人族的经历。”
斯尼克的声音变得严肃：“阿育王，摩羯国的统治者……残暴而又慈悲，问题正是出在这里。”
它游走到我面前，昂起头直视我的眼睛。
“你的神识不知何时断裂成了神与魔两部分。在危险艰苦的环境中魔性主导；在安全稳定的状态下神性显现，而这种分裂，正在影响着整个神界。”
我怔住了。
作为神王的记忆逐渐清晰——
神界的气候确实变得反复无常，时而烈日灼烧，时而暴雪封天，幸而神界的精灵不会死亡，但即便如此，这种多变的天气也并不好受。
原来这一切，都源于我内心的分裂？
“你需要修复断裂的神识。”
斯尼克忧虑地衔起我的身体：“我带你找个安全的洞府静养。”
它带我离开了蛇穴，外面的景象大为不同：我们位于一座高耸入云的悬崖上，下方是无尽的云海，远处有七色彩虹横贯天际。
这是神界的从极之渊，传说中连接诸界的圣地。
斯尼克化作一道青光，引领我飞向深渊底部。
风声在耳边呼啸，云雾从指间流过，最终我们降落在一处幽静的平台上，面前是一个散发着微光的洞口。
“这就是归墟，”斯尼克介绍道：“这里环境幽静，却能通诸界，最适合你修养。”
归墟之内别有洞天。中央是一汪清澈的池水，四周墙壁上镶嵌着会发光的晶石，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梦似幻。
我走到池边，看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
那是一张神秘的脸，神王的威严与阿育的慈悲奇异地融合在一起，陌生又熟悉。
“先静下心来，感受你的神识。”
斯尼克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找出断裂的痕迹。”
我盘腿坐在池边，闭上眼睛。
起初，我的思绪如脱缰野马，不断闪现作为阿育王时的种种场景。
战场上的杀戮、朝堂上的权谋、后宫的争斗……这些记忆带着强烈的情绪冲击着我地心。
渐渐地，我开始看到更深层的东西，两道截然不同的意识流，如同两条平行却不相交的河流，一条清澈明亮，充满慈悲与智慧；另一条暗红如血，涌动着愤怒与仇恨。
当我试图让它们靠近时，一阵剧痛袭来。
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站了起来，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又失败了。”
我咬牙切齿道，感到一股无名怒火在胸中燃烧。
斯尼克则仍旧坐在蒲团上，静静地仰头看我：“每次尝试融合都会这样？”
我点点头，强迫自己深呼吸来平复情绪。
“就像有两股力量在互相排斥，谁也不肯让步。”
“也许你需要先理解它们，而不是强行融合。”斯尼克建议道。
我听从他的建议重新坐下。
这次不再急于求成，而是分别观察这两股意识，神性的部分让我想起作为阿育王晚年时的心境。那时我已放下屠刀，皈依佛法，致力于国家的和平与繁荣；而魔性的部分则源于早年的征战与杀戮，为了保护王国不惜一切代价的决绝。
忽然，我想起了乌德耶。
那位在我最迷茫时出现的僧人，他告诉我：“慈悲不是软弱，而是最大的力量。仇恨只会蒙蔽你的双眼，唯有慈悲能带来真正的平静。”
当时这些话对我触动很大，但如今想来，乌德耶的面容竟与某人神似……
是谁呢？我一时想不起来。
我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摸了摸衣袍的口袋，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物。
竟是一颗干瘪的莲子。
“这是……”
我困惑地皱起眉。
斯尼克凑近看了看：“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我茫然摇头：“也许是阿育王时期的遗物。”
我凝视着这颗小小的莲子，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
我跪在池边，小心翼翼地在池底的淤泥中挖了一个小坑，将莲子放入，然后轻轻覆上泥土。
“希望你能开出美丽的花朵。”
我轻声地祈愿道，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湿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