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月神
记忆的最后片段，那支箭刺穿我的胸膛，我从昆仑坠落时看到的最后景象，是火神祝融眼中跳动的阴谋得逞的火焰。
甘渊的水比想象中温暖。
这处昆仑山下的神秘水域，传说中是连接天地的枢纽。
我的神体在坠落过程中支离破碎，唯有神识不灭，随着岁月流逝，竟在这水中慢慢凝结成珠。
九百九十九个春秋交替，我时而在渊底沉睡，时而随波逐流，直到那日。
那日甘渊上**然刮起大风，水面掀起滔天巨浪。我的宝珠之身被水流卷到浅滩，阳光穿透水面，照在我身上折射出七彩光华。
这光芒太过耀眼，竟引来了不该出现在此地的神明。
“咦？”
一个清冷如霜的声音在岸边响起。
我透过水面望去，看见一位身着银白色纱裙的女子正俯身凝视着水中的我。
她眉如远山，眸若寒星，额间一点朱砂痣衬得肌肤如雪，是个十分漂亮的女神。
当看清她发间若隐若现的月牙形饰物时，我心头一震。
是月神常曦！
她伸出纤纤玉手，指尖轻点水面。
神奇的是，汹涌的波涛立刻平息，水面如镜面般平滑，她赤足踏入水中，银纱裙摆漂浮在水面，宛如绽放的月光花。
当她的手指触碰到我的瞬间，一股清冷的月华之力涌入我的神识，让我近千年混沌的意识为之一清。
“好美的宝珠。”她将我捧在掌心，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光华内敛却又璀璨夺目，正适合装饰我的新花冠。”
我想给她解释，却发现自己仍被困在宝珠之中，无法发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我小心地收入袖中，带离这处沉眠千年的甘渊。
月神的洞府比传说中更加清冷幽静。
她将我放在月桂树下的玉案上，取来银丝和星辰碎片，开始编织一顶全新的花冠。她的手指灵活如蝶，银丝在她指间穿梭，不时抬头望我一眼，似乎在构思如何将我完美地镶嵌其中。
“明日是百年一次的神界选美大会，”她自信地捧起我：“有了这颗宝珠，定能胜过那些整日炫耀珠宝的庸脂俗粉。”
我这才明白她为何对一颗宝珠如此上心。
记忆中的月神确实以清冷孤高著称，没想到竟会在意这等比美之事，更让我惊讶的是，当她将完成花冠戴在头上时，镜中的她确实因我的光华而更添几分仙姿佚貌。
第二日的神界盛会热闹非凡，各路女神争奇斗艳，西王母的七彩霞帔，瑶姬的金缕衣，百花仙子的万花长裙，无不极尽奢华。
但当月神常曦姗姗来迟时，整个瑶池都为之一静。
她并未刻意装扮，依旧是一袭素雅银纱，发间只戴着我镶嵌其中的那顶花冠。
但正是这份清丽脱俗，在满目繁华中反而格外醒目。
我感受到无数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宝珠之身竟因这注视而微微发热。
“常曦妹妹今日真是光彩照人。”
花神手持一枝牡丹款款走来，眼中满是赞叹：“这宝珠与你气质相得益彰，不知从何处得来？”
月神唇角微扬：“机缘巧合，在甘渊所得。”
花神凑近细看，忽然轻咦一声：“这宝珠……似乎有灵性？”
她的指尖刚要触碰我，月神却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
“花神姐姐说笑了，不过是一颗普通宝珠罢了。”
比试结果毫无悬念。
当西王母宣布月神常曦夺得本届选美桂冠时，我看到花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拉着月神的手笑道：“如此喜事，不如去酒神的葡萄园小酌几杯？他新酿得了几坛酒，正好共饮。”
月神本欲推辞，却在花神再三邀请下勉强应允。
我心中隐隐不安，花神对宝珠的关注太过异常，莫非她察觉了什么？
酒神的葡萄园位于神界与人间的交界处，园中葡萄藤缠绕着月桂树生长，结出的果实兼具清澈与凡尘滋味。
我们到时，酒神杜康已备好琼浆玉液，见月神到来，大笑着拍开一坛千年酒酿。
“月神难得赏光，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月光如水，花香氤氲，月神三杯两盏下肚，素白的脸颊渐渐染上红晕，花神更是放浪形骸，将牡丹花枝别在耳后，拉着月神的手在葡萄架下翩然起舞。
我随着月神花冠的摆动而摇晃，宝珠之身竟也感到一阵眩晕，这酒中似乎掺了某种能影响神识的香气。
“花神姐姐，我……我有些头晕……”
月神捂着晕晕乎乎的脑袋，推辞道。
花神捂着嘴娇笑：“傻妹妹，这才到哪儿？”
她又斟满一杯：“来，尝尝这杯'醉生梦死'，保你忘却一切烦恼。”
酒神已经醉倒在石桌旁，手中的金杯滚落在地。
就在月神饮下第三杯时，异变突生，酒神的身形开始扭曲变化，最终化作一只毛色火红的长尾狐狸，蜷缩在月桂树下呼呼大睡起来。
“哈哈哈……”花神笑得花枝乱颤：“杜康这厮，每次醉酒都会现出原形。”
说着她自己也摇晃起来，背后突然展开一对七彩羽翼：“啊，看来我也……撑不住了.……”
话音未落，花神已化作一只羽毛艳丽的妙音鸟，飞上葡萄藤引吭高歌。
那歌声婉转动人，却带着迷惑心智的力量，月神在歌声中愈发昏沉，头上的花冠终于滑落，我的宝珠之身也随之滚落在柔软的草地上。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后，宝珠外壳彻底碎裂。
借着葡萄架下的清泉，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个约莫弱冠之年的青年，玉貌雪肤，眉目如画，身体通体雪艳，毫无瑕疵，瘦不露骨，丰不垂腴，最奇特的是，周身还萦绕着淡淡的七彩光晕，那是宝珠残留的灵力。
与曾经的容貌迥然不同。
我试着运转体内神力，却发现百年前的伤势仍未痊愈，目前的力量不足全盛时期的一成。
正思索间，身后传来一声嘤咛。
原来是月神在草地上翻了个身，银纱裙摆散开如花瓣，醉颜微酡的样子与平日清冷形象大相径庭。
我该立刻告诉她我的身份吗？祝融既然敢暗算我，想必已在神界布下天罗地网，贸然现身恐怕会连累于她……就在我犹豫时，月神忽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瞳孔骤缩，醉意顿时醒了大半。
“你……是谁？”
她迅速坐起身，警惕地打量着我，却在看到我周身光晕时怔住了：“这光华……莫非……”
月神惊讶地伸手，触碰我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确信这不是幻觉。
“你从何而来？为何身上有宝珠的气息？”
我指向地上碎裂的宝珠残片：“我本是这颗珠。”
月神倒吸一口冷气，酒意全消。
她绕着我一圈圈打量，忽然伸手扯开我的衣领，在我的锁骨下方，赫然有一道火焰形状的伤痕。
月府最隐秘的密室中，月神为我披上一件银丝月华袍。
她的手指在碰到我锁骨处的伤痕时微微发抖：“帝俊，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坠落凡尘化为宝珠？”
我望着窗外月神宛若明月的脸庞，千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祝融觊觎天帝之位已久，借我修补天柱之机设下埋伏，他以九幽玄铁打造的烈焰矛刺穿我的神核，我坠落时本应魂飞魄散，幸而落入连通天地的甘渊，借水中灵气保住了神识。”
月神了然，眼中闪过一丝愤怒：“难怪那日天现异象，祝融却宣称是天帝闭关修炼引起的神力波动。”
她忽然想起什么：“等等，若你元神未灭，天帝印玺何在？”
我苦笑摇头：“坠落后不知所踪，想必已被祝融所得。如今他假借摄政之名把持神庭，神界众仙怕是大多已被他笼络。”
月神沉默良久，忽然握住我的手。
“我会帮你，”她的掌心冰凉如玉，却让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流：“月府地处偏远，又有太阴结界守护，祝融的耳目难以渗透。你且在此养伤，待恢复神力再从长计议。”
我凝视着她清澈的眼眸：“此举危险万分，若被祝融发现……”
“我常曦虽不问世事，却也知大义所在。我乃是太阴之神，只遵从您的道。”
她语气坚定：“何况……”
话到此处却突然停住，脸颊微红。
“何况什么？”我好奇追问道。
她别过脸去：“何况你现在的样子...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说完便匆匆离去，留下我一人摸着脸上被她触碰过的地方发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