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预知

我梦见自己是一颗蛋。

　　

　　一颗被泡在透明的蓝色液体里的、布满银色纹路的卵。

　　

　　透过半透明的壳壁，我能看见外面穿着白袍的人族走来走去，他们手里拿着会发光的板子，时不时在上面划动几下。

　　

　　“零号生命体征稳定。”

　　

　　一个戴着透明面罩的女人轻轻道，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能量波动符合预期。”

　　

　　我想动，想破壳而出，但发现自己似乎被某种力量禁锢着。

　　

　　我视线转动，看到旁边还有三颗形态各异的卵，一颗表面长满尖刺的黑色巨蛋，一颗如同雾气般不断变换形状的灰球，还有一颗带着金色螺旋纹路的椭圆形卵。

　　

　　“超级生命体项目进展顺利。”

　　

　　一个男人走到我的培养舱前，他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烁着狂热的光：“等它们孵化，我们就能掌握创造神明的技术。”

　　

　　梦里的时间流逝得很快，我意识逐渐脱离蛋壳的禁锢，看到人族建起了高耸入云的金属塔，天空中漂浮着巨大的飞行器，地面上奔跑着没有马拉的车。

　　

　　而人族则越来越痴迷于那个叫“超级生命体”的研究，甚至开始尝试把自己的孩子也改造成类似的形态，造成了很多难以挽回的悲剧。

　　

　　然后，某一天，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培养舱里的液体变得浑浊，外面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熄灭。

　　

　　最后一个“人”倒在我的舱前时，他的皮肤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蓝色，像是一层脆弱的糖壳。

　　

　　我看着他慢慢融化，变成一滩闪着微光的黏液，渗入金属地板缝隙中。

　　

　　偌大的实验室里，只剩下我们四颗蛋。

　　

　　我猛地睁开眼睛，鳞片下的肌肉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西荒的月光透过金属巢穴的缝隙洒进来，在那些金银球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的喉咙深处泛起一阵灼热，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翻涌，像是要破体而出。

　　

　　幻。

　　

　　这个字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带着某种熟悉的韵律。

　　

　　我抬起爪子，发现指尖萦绕着一缕银白色的雾气。

　　

　　当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上面时，雾气开始变幻形状，先是一朵花，然后是一只小鸟，最后变成了缩小版的穷奇模样，甚至还学着它抖了抖翅膀。

　　

　　“这是......什么情况？”

　　

　　我盯着那缕雾气，心脏在鳞片下剧烈跳动。

　　

　　雾气突然膨胀，将我整个包裹其中。

　　

　　刹那间，我站在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空间里，远处隐约可见三团不同颜色的光晕，赤红、深灰和金黄。

　　

　　我本能地知道，那分别对应着梼杌、混沌和穷奇。

　　

　　当我试图触碰那团金光时，指尖传来熟悉的刺痛感。

　　

　　远在西荒另一端的穷奇突然在睡梦中抖了抖耳朵，而我眼前的幻象里浮现出它蜷缩在宝石堆里的模样。

　　

　　“小怪？”

　　

　　幻象中的穷奇迷迷糊糊地抬头：“你怎么在我梦里？”

　　

　　我吓得立刻缩回爪子，幻境应声碎裂。

　　

　　金属巢穴重新出现在眼前，但那种奇异的连接感还残留在意识深处。

　　　　

　　天亮后，我迫不及待地找到穷奇。

　　

　　它正在用爪子扒拉一堆新抢来的宝石，看到我时眼睛一亮。

　　

　　“昨晚是不是你搞的鬼？”它用尾巴戳戳我的屁股：“我梦见你站在一片白雾里，还想戳我脑袋。”

　　

　　我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释放出刚刚掌握的“幻”能力。

　　

　　银雾升腾而起，在我们周围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罩子。

　　

　　穷奇惊讶地看着自己的爪子开始变成透明的蓝色。

　　

　　“这是什么把戏？”它用变得半透明的爪子去抓宝石，却发现直接穿了过去。

　　

　　“不是把戏。”

　　

　　我努力控制着雾气的流动：“我昨晚做了个怪梦，醒来就会这个了。”

　　

　　当我把梦境内容告诉穷奇时，它难得地安静下来，翅膀上的金纹忽明忽暗。

　　

　　“人族研究出了我们？还把自己搞灭绝了？”

　　

　　它用爪子摩挲着下巴，忽然冷笑：“听起来像是他们会做的蠢事。”

　　

　　“不止如此。”

　　

　　我压低声音：“我能感觉到，这种'幻'的能力不只是制造幻觉。或许当我和你，梼杌、混沌的能量连接时，可以创造出更真实的东西。”

　　

　　我闭上眼睛，银雾再次涌现，这次我刻意引导它向穷奇的金色能量靠拢，两种颜色交融的瞬间，我们脚下出现了一片闪烁着星光的湖泊，水面倒映着无数个穷奇和我的影像，有的在飞翔，有的在吞噬矿山，有的甚至正在和想象中的人族战斗。

　　

　　穷奇试探性地踩了踩水面，涟漪荡开时，所有倒影都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记忆？预知？还是纯粹的想象？我也不确定，”我让幻境慢慢消散：“但我直觉那不是梦。”

　　

　　我们找到了梼杌和混沌。

　　

　　梼杌正在南泽的沼泽里打滚，看到我们时兴奋地喷出一股泥浆，混沌则一如既往地飘在半空，像一团会思考的云。

　　

　　当我展示“幻”的能力时，梼杌惊讶得把刚吃下去的蘑菇吐了出来：“这太厉害了！能不能变出一座蘑菇山？”

　　

　　混沌的反应则更耐人寻味。

　　

　　它飘到我面前，无形的触须轻轻碰触我的额头。

　　

　　刹那间，我的幻境里出现了第四个颜色，一种不断变幻的灰，像是包含了所有颜色，又什么都不是。

　　

　　“你用幻连接了我们，”混沌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四位一体。”

　　

　　随着混沌的加入，幻境突然变得无比真实。

　　

　　我们四个站在一片虚无中，周围开始浮现出模糊的景象，高耸的金属建筑，发光的道路，还有无数小小的人影在其中穿梭。

　　

　　“这是人族未来的样子吗？”

　　

　　穷奇用爪子戳了戳一个漂浮的飞行器幻象，后者立刻扭曲变形。

　　

　　幻象突然切换到另一个场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四颗被编号的卵浸泡在培养舱中，我是0，梼杌是1，混沌是2，穷奇是3。

　　

　　穷奇惊诧道：“这就是你梦到的地方？”

　　

　　我点点头。

　　

　　幻境继续变化，显示出人族尝试改造自身的画面，然后是崩溃的开始，先是植物枯萎，接着动物变异，最后是人族自身不可逆的批量死亡。

　　

　　“他们太贪心了。”

　　

　　混沌瓮声瓮气道：“想要掌控不该掌控的力量。”

　　

　　幻象最终定格在一座荒废的城市，藤蔓爬满金属骨架，四颗卵静静躺在废墟中央。

　　

　　我让幻象消散：“我觉得我们得做点什么。”

　　

　　穷奇困惑地挠了挠头：“比如？把所有人族都吃掉？”

　　

　　我看向远处地平线上人族村庄的炊烟。

　　

　　“不，要用更聪明的办法。”

　　

　　接下来的月相周期里，我负责编织幻境，穷奇提供精细控制，梼杌注入变化元素，混沌则赋予其某种“真实性”。

　　

　　当四股力量融合时，我们成功地在人族村庄外围创造了一片“幻影森林”，任何进入其中的人族都会看到他们最渴望的东西，然后被引导着绕回原路。

　　

　　“他们甚至不会意识到被影响了。”

　　

　　穷奇得意地看着一个猎人满脸幸福地抱着根本不存在的黄金走出森林。

　　

　　但更惊人的发现还在后面。

　　

　　当我们尝试将幻境固定在某种载体上时，那些图案和文字会保留下来，并且持续散发着微弱的迷惑效果。

　　

　　梼杌用爪子在一块石板上刻下歪歪扭扭的符号，任何注视它的人族都会突然特别想吃蘑菇。

　　

　　“这就是关键！”我激动得鳞片都竖了起来：“我们可以制作一些......引导性的文字，广泛传播。”

　　

　　混沌飘到我们中间，身体里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符文：“人族喜欢书。”

　　

　　于是我们决定各自编写一套典籍。

　　

　　穷奇负责《珍宝录》，详细记载各种金属的“正确”的炼化方法，当然高阶部分全是错的；梼杌创作了《百草经》，把普通草药吹得神乎其神，包治百病；混沌则产出了一本《玄天象》，里面充满看似高深实则毫无意义的星象预言。

　　

　　我的任务是最重要的，《万物源》，一本关于世界起源和生命本质的典籍，我在里面埋下了无数半真半假或是错误的线索，将“超级生命体”描述为禁忌领域，任何尝试研究它的文明都会招致毁灭。

　　

　　“他们会相信吗？”

　　

　　梼杌担忧地问我，一边啃着我用幻境变出来的醉醉果。

　　

　　穷奇嗤笑一声：“人族就爱信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特别是那些穿着长袍、自以为聪明的家伙。”

　　

　　当我们完成最后一本典籍时，四股能量自动产生了共鸣。

　　

　　典籍表面的文字浮现出淡淡的光晕，星星点点地飘入四方。

　　　　

　　“希望这样能避免那个梦境成真。”

　　

　　我轻声道，爪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万物源》的封面。

　　

　　当夜幕降临，其他兽各自返回领地时，我再次释放出“幻”的能力。

　　

　　银雾中，那个实验室的幻象又浮现出来，但这次，四颗卵安静地躺在自然形成的洞穴里，周围没有人族的痕迹。

　　

　　我让这个画面慢慢消散，然后蜷缩在金属巢穴中，听着食铁兽在角落里啃竹子的声音，满足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