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申白
我梦见自己站在一座云雾缭绕的神宫之中。
神宫四周的柱子高耸入云,上面雕刻着我看不懂的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幽幽蓝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了千年。
宫殿中央的祭坛上,一只形似山羊神兽被铁链锁住,它的皮毛如雪般洁白,六只眼睛却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不知为何,我感到一种难以抑制的饥饿感,仿佛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催促我,吞噬了它。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那神兽走去,双手掐住了它的脖子。
那神兽没有挣扎,只是用六只眼睛平静地注视着我,仿佛早已预知这一刻的到来。
当我咬下第一口时,一股滚烫的液体涌入我的喉咙,带着铁锈味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甜腻。
“嵩山......”
神兽在断气前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去找……幻兽。”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后背,窗外,东方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
这个梦太过真实,以至于我连续三天都无法忘记那神兽临死前的眼神和话语,第四天清晨,我收拾简单的行囊,踏上了前往嵩山的旅程。
嵩山比我想象中更加险峻。
我沿着樵夫踩出的小径向上攀登,山间的雾气越来越浓,就在我犹豫是否该回头时,一阵奇异的风吹散了眼前的迷雾,露出一座与梦中极为相似的神宫。
我的心跳加速,双腿不由自主地向那座宫殿走去。
宫殿的大门敞开着,仿佛在等待我的到来,殿内空无一物,只有一面巨大的铜镜立在中央,镜面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我站在镜前,镜中的影像却让我毛骨悚然——
那不是普通的倒影。
镜中的“我”轮廓模糊,如同有无数个重叠的影子,色彩绚丽到近乎妖异。
更可怕的是,那个影像正在缓慢变化,皮肤上浮现出鳞片状的纹路,四肢开始扭曲拉长……
“不!”
我后退一步,却看到镜中的自己已经完全变成了一条白色的云龙,那双沉黑色的竖瞳冰冷地注视着我。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一声非人的嘶吼,还未来得及转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我的后背,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我模糊地看到一团黑影向我扑来,随后便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我以为自己死了。
但疼痛告诉我还活着。
我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干燥的洞穴里,身下垫着柔软的干草,周围都是铁锈的咸腥。
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白条纹老虎正低头看着我,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你,救了我?”
我嘶哑地问道,明知它不可能回答。
老虎歪了歪头,突然伸出粗糙的舌头,舔了舔我肩膀上的伤口。
那感觉既疼痛又奇妙,伤口在它的舔舐下竟然不再流血,疼痛也渐渐消失。
我这才注意到,这只老虎的左侧没有胡须,看起来有些滑稽。
“你少了一边胡须?”我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因为牵动伤口而龇牙咧嘴。
老虎似乎听懂了我的嘲笑,不满地低吼一声,突然凑近,舔了舔我的耳朵。
是我耷拉的那只耳朵。
一股奇异的倦意袭来,我再次陷入了沉睡。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穿着干净的白色麻布衣裳,躺在一张石床上。
洞穴变成了简陋但整洁的木屋,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一个身着青衣的年轻男子坐在床边,正在研磨某种草药。
“你醒了。”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庞,眼睛的颜色竟与那只老虎如出一辙:“我姓申,名白,你可以叫我申白。”
“那只老虎?”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
“已经被我驱走了,”申白眼睛闪了闪,递给我一碗散发着苦味的药汤:“喝下去,对你的伤有好处。”
我接过碗,注意到申白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节处有长期握剑留下的茧子。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举止却沉稳得像个历经沧桑的长者。
“多谢相救。”
我喝下药汤,味道苦涩得让我鼻尖发酸,皱起了眉头。
申白笑了笑,递给我一碗清水:“良药苦口。你的伤很重,但不会留下后患。”
他顿了顿:“你来这嵩山做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个怪梦告诉了他,只是隐去了镜中变龙的部分。
申白的表情在听到“神羊”时微微变化,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梦境有时比现实更真实。”
他说了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便不再多言。
在申白的照料下,我的伤势恢复得很快。
奇怪的是,每次换药时,他都会先用舌头舔舐我伤口的地方,就像那只老虎一样,当我提出疑问时,他只是说这是家传的医术。
两周后的清晨,我站在屋外活动筋骨,申白走了过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家师推荐,我本要去洛邑就任守藏室史一职,”我苦笑道:“现在恐怕要迟了。”
“我正好也要去洛邑,”申白道:“不如同行?”
就这样,我们结伴踏上了前往洛邑的路途。
申白对山野极为熟悉,总能找到最便捷的小路和最好的露营地,夜晚篝火旁,他会讲述一些古老的神话传说,声音低沉悦耳,常常让我听得入迷。
“你相信世上有幻兽吗?”
一天夜里,我突然问道。
申白拨弄着火堆,火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信与不信,它都在那里。”
他抬头看我:“就像你梦中的那只神羊。”
我心头一震,有些想问什么,却最终还是没有问。
鼻尖飘来肉香,申白递给我一块烤好的兔肉,笑眯眯道:“吃吧,明天就能到洛邑了。”
洛邑比我想象中更加繁华。
高大的城墙内,街道纵横交错,行人如织。
我向守城士兵出示了任命文书,很快被引至官署。
出乎意料的是,官员们对我的迟到并未苛责,反而热情地安排了住所,一间位于守藏室附近的小院。
“这位是?”
官员疑惑地看着申白。
“我的救命恩人,”我解释道:“他将与我同住。”
官员面露难色:“这怕是不合规矩……“
申白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
官员看到后脸色大变,立刻躬身行礼:“不知大人驾到,下官失礼了!一切按大人意思安排!”
我惊讶地看着申白,他只是对我眨了眨眼,收起玉牌。
直到官员退下,我才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
“一个老朋友的信物,”申白轻描淡写地说:“现在我们有住处了。”
小院虽不大,但布局精巧,前有庭院后有灶房,申白对住处似乎很满意,当天下午就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套铁匠工具,在后院搭起了简易的锻炉。
我有些惊讶:“你会打铁?”
申白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略懂一二。”
他点燃炉火,上下打量着我:“你需要一把防身的武器,我给你打一个吧。”
接下来的日子,我白天去守藏室整理典籍,晚上回来总能看到申白在锻炉前忙碌的身影。
火星四溅中,他的侧脸专注而沉静,汗水顺着脖颈滑落,在火光中闪闪发光。
一个月后的夜晚,申白将一个锦盒放在我面前:“给你的。”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精致的匕首。刀身泛着寒光,刀柄上缠绕着黑白相间的丝线,末端镶嵌着一颗琥珀色的宝石。
“这太贵重了!”我惊呼道。
申白按住我想推拒的手:“收下吧。它会保护你。“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就像我会保护你一样。”
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那只黑白条纹的老虎。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
“申白,那天在嵩山……真的是你救了我吗?”
申白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只是伸手轻轻抚过我的脸颊。
我的视线突然模糊,意识再次沉入黑暗。
在完全失去知觉前,我听到他低声说:“睡吧,等你醒来,一切都会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