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夏商
我望着被侍卫押走的舜帝，他佝偻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苍老，女英跪在泥泞中，素白的衣裙已被雨水和泥土染污。
她抬头望向我，眼中含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商，”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晨风吹散：“我……”
“无妨。”
我走到她面前，俯身将她扶起，这个养育我二十余年的女子，此刻在我眼中既熟悉又陌生。
她是我的继母，也是我的生母之妹，我的姨母，隐藏真相二十余载，只为了今天这个结果。
难怪，她如此照料我。
“你不必解释，”我轻声道，手指触到她腕上那串熟悉的木珠，那是我十岁生辰时送给她的礼物：“我知道你这些年来的苦衷。”
女英的嘴唇颤抖着，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我对不起你母亲，对不起鲧，也对不起你。”
丹朱走到我身旁，青金色的眸子在晨光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二姊，这不是你的错。舜的野心和残忍，我们都无力抵抗。”
女英望向丹朱，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继而化为深深的悲伤：“丹朱，真的是你，我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丹朱苦笑一声，青丝在晨风中飘扬：“是啊，我本该死了，但雷神救了我，让我活下来完成这个未竟的使命。”
……
舜被囚禁，我们乘船去雷泽，船边忽然远处传来舜帝嘶哑的喊叫声。
他在挣扎中被侍卫拖向船边，冲我们这边大声咒骂着什么。
丹朱冲他挑了挑眉，回头与我们道：“我说了，不会放过他的。”
女英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我必须去，”她突然说，挣脱了我的手：“他毕竟是我的夫君。”
“二姐！”丹朱厉声喝道：“他害死了大姐，害死了鲧，还差点害死商君和你！”
女英凄然一笑，那笑容美得令人心碎。
“我知道，但我发过誓，无论生死，都会追随他。”
她转向我，伸手轻抚我的脸颊：“商君，你比你父亲更坚强，你会是个好君上。”
我还未来得及阻拦，她已提起裙摆奔向舜帝消失的方向，我想要追赶，却被丹朱拦下。
“你不许去！”
丹朱的语气头一次如此严厉，我眼睁睁看着女英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不多时，远处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然后是伯益沉重的脚步声。
“君上，”我潸然的泪水中伯益单膝跪地，雨水从他的盔甲上滴落：“舜帝已按律处置。明日祭祀大典，您将正式继位。”
我深呼一口气，感受着玉佩传来的奇异热度：“安排下去吧。另外，准备三牲祭品，我要在祭祀大典上告慰父亲和母亲的在天之灵……还有，女英的那份，她乃尧君之女，我的姨母，也要奉上。”
伯益领命而去，留下我和丹朱站在渐渐明亮的晨光中，东方的天空已染上金色，云层间隐约有雷光闪动。
“是雷，”我轻抚胸前的玉佩，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力量：“舅舅，这玉佩是？”
丹朱的目光变得深邃：“那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唯一遗物，鲧被处决前，将它交给了长姊保管，据说这玉佩中封印着一部分雷神之力。”
我惊讶地看着他：“莫非父亲便是？”
“他便是是雷神，”丹朱的声音低沉而庄重：“当年他治水失败，并非才能不足，而是有人从中作梗。”
我握紧玉佩，突然明白了许多事。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幼时梦见雷电交加的天空，每逢雷雨天气体内涌动的奇异力量，甚至是我治理水患时总能准确预知洪峰到来的直觉……
“明日祭祀，”丹朱将手搭在我肩上：“你将直面雷神之力，接受最后的考验。”
祭祀大典在雷泽之畔举行，高耸的祭台上，青铜鼎中香烟缭绕，三牲祭品整齐摆放，我身着玄色祭服，站在祭台中央，台下是诸官和各地部落首领，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这一时刻。
伯益手持玉册，高声宣读：“自今日起，舜帝禅位于商君，天命所归，万民景从！”
我缓步上前，从伯益手中接过象征权力的玉钺，就在我触碰到玉钺的瞬间，天空骤然暗了下来。
乌云翻滚，雷声隆隆，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直击祭台中央的金鼎。
“雷神显灵了！”
人群中有人惊呼。
我胸前的玉佩突然发出刺目的紫光，烫得我几乎无法忍受，我强忍着疼痛将它摘下，只见那蛇形纹路在雷电照耀下仿佛活了过来，在玉佩表面游动。
“商，”丹朱的声音从台下传来：“接受它！接受你的天命！”
又一道闪电劈下，这次直接击中了玉佩，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我感觉自己的骨骼在重组，血液在沸腾，眼前的世界被一片刺目的白光淹没。
在白光中，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那是一个由雷电构成的巨人，他的眼睛如同两轮烈日，声音如同万雷齐鸣：
“商，终于等到你了。”
“雷神，”我艰难地开口，感觉自己的声音也变得不像人类：“父亲……”
“我的孩子，”雷神的声音震得我五脏六腑都在颤抖：“我已陨灭。如今，将剩余的力量赐予你，完成我未竟的事业。”
轰隆隆的雷电之中，雷神的形象开始变得模糊：“我的时代已经结束，你的时代即将开始，商，这是你的天命。”
随着最后一道闪电劈下，雷神的形象彻底消散，玉佩在我手中融化，化作一只玄白的鸟儿，它发出清亮的鸣叫，绕着我飞了三圈，然后停在我的手中。
白光散去，我发现自己仍站在祭台上，但世界在我眼中已完全不同，我能看到空气中流动的能量，能听到远处江河的脉动，甚至能感受到脚下大地的呼吸。
台下众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震惊地望着我——或者说，望着我手中的玄鸟。
伯益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跪倒在地，高呼：“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紧接着，所有人都跪下了，呼声震天动地。
丹朱站在人群最前方，眼中含着欣慰的泪水，他向我行了一个古老的手礼，那是尧帝时代对神明的礼节。
我举起手，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自今日起，”我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建立夏，我为神王，与下界不沟通，人间自治，以伯益为相，统御万民。”
伯益再次叩首：“谨遵神王旨意。”
玄鸟振翅飞起，在我头顶盘旋。
我知道，这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神朝时代。
祭祀乐声响起，香烟再次升腾，湘江方向突然刮来一阵风，带着湿润的水汽和淡淡的花香，仿佛是女英最后的告别。
丹朱走到我身边，低声道：“他们会安息的。”
我点点头，望向远方。
父亲的治水理想，母亲的殷切期望，还有那些为真相和正义牺牲的人们，他们的意志将由我继承。
夏就此诞生，天命归于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