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丹朱
那笛声似有魔力，穿透层层雨幕，直抵我心深处，我顾不得病体虚弱，抓起一件外衣便冲入雨中。
“少君！外面雨大，您不能——”
乌涂的惊呼被雷声淹没，我踉跄着穿过回廊，笛声指引着我穿过花圃，来到一片幽深的竹林。
竹叶青的身影在雨雾中若隐若现，他背对着我，青衫已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修长的轮廓，越发像女英。
笛声戛然而止，他缓缓转身，那双青金色的眸子在暗夜中熠熠生辉。
“商君，别来无恙。”
他的声音比江畔初见时更加低沉，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雨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与冷汗混在一起：“你究竟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宫中？”
我质问道，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竹叶青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轻轻为我拭去脸上的雨水：“乖。”
他的手指冰凉，却让我心头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意。
“我是来告诉你一事，”他收起笛子，目光落在我胸前悬挂的玉佩上：“看来你一直戴着它。”
我下意识握住玉佩，那蛇形的纹路在闪电照耀下仿佛活了过来：“什么真相？”
竹叶青微微一笑，那笑容让我再次想起女英：“关于你的身世，关于舜，关于……女英。”
他转身走向竹林深处，我鬼使神差地跟上，雨水打湿了竹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掩盖了我们脚步声。
穿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隐蔽的竹屋矗立在湖畔，檐角挂着青铜风铃，在风中叮当作响。
“这是？.”
“女英的私密之所。”
竹叶青推开雕花木门，示意我进去：“她常在这里思念故人。”
房内陈设简单却精致，一张琴案，几卷竹简，还有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像。
我走近细看，画中是一位面容清丽的女子，眉宇间与我竟有七分相似。
“这是何人？”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竹叶青站在我身后，呼吸拂过我的耳畔：“你的生母。”
我猛地转身，却因动作太急而眼前发黑，踉跄着扶住墙壁。
竹叶青及时扶住我的肩膀，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二十六年前，鲧治水不力，被舜处死于羽山。当时你的母亲已有身孕，舜为掩人耳目，强娶娥皇为妻，因为无子女，将你认作己出。"
我脑中轰然作响，那些零碎的片段突然串联起来：舜对我的冷漠，朝臣们异样的眼光，女英看我时那复杂的眼神……
“是如此吗？”
我喃喃道，却知道这就是真相。
竹君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竹简递给我。
“这是二姊写的。”
我颤抖着展开竹简，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是女英的手笔。
她详细记录了当年之事：鲧被处决后，舜以保全她名节为由强娶母亲，实则觊觎鲧留下的治水图籍；我长大后，舜一直视我为眼中钉，只因我继承了鲧的容貌与才智……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抬头质问竹叶青，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伸手轻轻擦去我的泪水，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时机未到。”
他低声道：“但现在，你必须知道真相，因为……”
一声惊雷炸响，打断了竹君的话，房门被猛地推开，舜帝站在雨中，雨幕后是跪着的女英，他看向我，脸色阴沉如铁。
“果然在这里。”
舜的目光在我和竹君之间游移，最后落在我手中的竹简上：“看来你都知道了。”
我握紧竹简，挺直了脊背：“是的，我知道了你如何杀害我父亲，强占我母亲，又虚伪地养育我二十余年！”
舜冷笑一声，雨水顺着他的白发滴落：“鲧是治水九年，耗费民力无数，却一事无成！我杀他是为民除害！”
“既然如此正义，那为何你杀了他，诸部议论纷纷，皆为他抱不平，民间甚至为他设神位，年年供奉祭祀水神……一个民害，一个罪臣？”
我步步紧逼，捉住他颤抖而冰冷的手，胸中怒火燃烧：“舜，你承认自己的私心罢，是为了君位，还是为了……我的母亲？”
“不，不是为了她，是为，为政需要，”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狠狠抽开手，继而冷笑：“但现在，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他拍了拍手，数名侍卫从雨中现身，手持利刃将竹屋团团围住：“叛逆商勾结妖人，意图谋反，就地格杀！”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竹君却挡在我面前。
“舜，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只知道‘政’，你也就只知道‘政’了，”他讽刺道：“你设计杀害鲧，流放尧君重臣，出了多少乱子，除了阴谋诡计，和‘为政’之外，你还会什么？”
舜的脸色骤变：“你是何人？”
竹君轻笑一声，伸手摘下发簪，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垂落。
站在我面前的，竟是一个与女英有七分相似的男子。
“女？不，你是尧的儿子，丹朱？”
舜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丹朱转身对我温柔一笑：“我是丹朱，女英的双生弟弟，你的舅舅。”
舜踉跄后退，脸色惨白。
“不可能！丹朱早已投洛水自尽！你已经死了，你怎么还活着？”
竹君——或者说丹朱，眼中闪过一丝悲凉：“是啊，当年你逼死我姐姐，将我绑在石袋沉入洛水，却意外被雷神所救，化为蛇魅，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等待时机为姐姐报仇，为商讨回公道！”
他话音未落，手中紫竹笛突然化作一柄青光闪闪的利剑，直指舜的咽喉：“舜，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
舜趁机想要逃跑，本该剑锋冲我的侍卫却转向他，路也突然出现的伯益堵住：“君上，臣等已听闻一切。禅位大典将如期举行，但继位者必须是商——鲧的真正血脉！”
雨势渐小，东方泛起鱼肚白，我站在亭中，看着被侍卫押走的舜，心中百感交集。丹朱走到我身边，轻轻握住我的手。
“你母亲临终前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平安长大，继承你父亲的遗志，完成治水大业，”他欣慰道：“现在你治理水患，天下安定，他们也该安息了。明日祭祀雷神的大典，就是你继位的大典。”
抬头望向渐亮的天色，我深吸一口气。胸前的蛇形玉佩微微发热，仿佛在回应我的欣慰：“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