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玉像
我抚过昆仑墟中央玉柱上的剑痕,这是千年前亲手刻下的封印咒文,指尖触到某处凹陷时,突然被灼得缩回手。
本该光滑的玄晶表面,赫然显现出穷奇独有的爪印:“穷奇……是开明兽!”
我脑中某根紧绷的弦终于断裂,下界迷惑顿解,与魔神解释道:“你我千年前鏖战昆仑,开明兽趁我出神之际夺走了我的心。这开明兽本是穷奇,我此前将它封印为猫身,现下不见踪迹,看来那孽畜是趁我重伤下界,破开封印逃走了。”
我的心,东君的眼,下一个是什么?它要做什么?
我正琢磨着,北宫方向突然传来震天的虎啸,云层被血色浸染,隐约可见玄武七宿周围的玄气正在扭曲——那是玄冥玉像所在的方位。
“穷奇是要复生于君,”魔神紧盯着神阙,像是知晓什么一般大惊道:“那是于君的玉像。它是要借你的心、东君的眼,把玉像炼成容器,它要用它承载于君的神魂!”
于君,即是我的生父,千年前的西天之主,一夜之间消失无踪,包括我和我的母亲。
眼前的玉柱有水光闪动,浮现出北天神阙之景:玄冥玉像端坐九重冰台,心窍中困着一只挣扎的乌兔,空洞的眼眶里插着两支建木枝,枝头绽放的正是东君那双莲花目。
是东君的那双眼睛……不,东君在哪里,他不是下界了吗?他到底去了哪里?还有乌兔,我去紫极宫许久,它莫非也被开明兽抓走了?
我倒抽一口冷气,连忙与魔神赶去北宫。
玄武冰晶垒砌的宫殿外,开明兽九尾盘踞成阵,每根尾尖都冒着丝丝白气,通入阵法中央的玄冥玉像,此时玉像的心口已生出血肉,我的心窍也正在胸腔中发出擂鼓般的跳动。
“来得正好。”
穷奇从玉像肩头跃下,虎爪踩到了玉像的脚:“还差三魂七魄,这具身体就能……”
他话未毕,我已挥剑斩断最近的三条锁链,北天至冷之气倏然散开,冻得太阿剑嗡嗡作响。
魔神趁机化作黑龙真身,龙息喷向玉像眉心:“它把阵法核心藏在玉像的天灵盖!”
我略收剑势,望向跃近身的穷奇:“你要做什么?”
穷奇九尾骤然膨胀,虎尾扫过之处空间尽数碎裂。
“要做什么?我要取你的三魂七魄!”
我避开他尾尖的锋芒,翻身跃至玉像头顶,看到玉像的眼眶里嵌着杜肙的眼睛,而它心口的位置,正是跳动的乌兔。
“陆吾,你以为我为何要瞒着你,挖去东君的眼睛,摘去你的心?"
穷奇跳到玉像的鼻尖,化作一白衣青年,轻轻地覆住它安然闭合的眼睛:“玄冥玉像需要能观三界的眼睛,需要能感悟天地的七窍玲珑心,还需要纯明干净的魂魄……”
他忽然凝出冰凌,虎面似不忍似冷酷道:“陆吾君,对不住了,莫说是你,此刻就是将我献祭,只要能让于君复生,我就是魂飞魄散也值了……”
“住手!”
那玉像的眼睛忽然睁开,正是东君的莲花目,它抬手握住冰凌的锋刃——那动作与我幼时练剑的起手式一模一样。
随后看向膝下的我。
玉像发出玄冥空灵的声音,亦或者是于君,我的父亲:“小龙,我等你很久了。”
“如意!”
穷奇跳入玉像的手心,眨眼化作猫儿模样:“于君,你终于醒了……”
我的父亲是一块玉如意。
听闻他曾在下界做过人,后来与母亲在海池相识,生下了我,再后来忽然消失,令众神猜测许久。
玉像已化为与我们一般的大小,抱着化做猫儿的穷奇,无悲无喜,无欲无求的清冷之容:“千年前,我为人帝时,不甘你早夭,是以与你母亲孕育出了你,如今看来,是很不错。”
玉像的指尖抚上我侧脸时,玄武寒玉竟透出体温,它用东君的莲花目凝视着我,瞳孔深处浮动着与北宫墙上画像如出一辙的泪痣:“陆吾?是好名字……生得几分像他的母亲。”
穷奇接话道:“带鱼精私吞龙卵,想要逃回东海,我为了看住她,将她禁锢在下界,才平安生下这小龙。”
千年前的海池月夜,五色玉所化的白衣神君拾起搁浅的银鳞龙女,他们在西天熠熠的海池诞下一颗晶莹的龙卵;于君忽然在净池沉睡不醒,龙女带着龙卵逃往下界时,穷奇在身后紧追不舍,最后将捉住她的长尾,将她关入了的河伯府邸,直到我出世。
玉像抚着穷奇昂扬的猫脑袋,悲悯一叹:“你呀,可害惨了她……”
父亲与我道明身世,又安排过天机要务,化为玉像沉睡了过去,乌兔破开禁锢跳到了我脚下,杜肙扑棱着翅膀飞出玉像的眼眶,心有余悸地飞到我的肩头,穷奇遭封印反噬,在我怀里昏睡了过去。
它没能复活我的父亲,却也让我短暂地看到了他生前的模样,回去依然封印就好,不过——
“你神力薄弱,如今已不是东君之身,”我点了点肩膀上气馁的小鸟,抚着它的尾羽道:“杜肙,不必去了。”
杜肙不情不愿地扑扇着翅膀:“不,我还要下界……”
“就你?”
魔神比不得我温和体谅,听这话嘲弄一笑,与它斗嘴道:“凡鸟之身,恐怕不能救世了呢。”
杜肙被他气得羞赧欲绝,遂化作一只青鸟衔住我的簪尾,将自己埋在我的头发里,讷讷地扭着尾巴道:“快去藏经阁取《水经》,于君的嘱托。”
我进入北宫藏经阁,身上的气息拂过玄武纹冰砖时,封印阵眼处的冰台轰然升起——
一卷玄色玉简被龙状的冰气缠绕,安静地放置在冰台之上,书身流淌着玄黑色的古老符文,似有潮汐在其间涌动,指尖触到玉简的刹那,东海咸涩的风忽而扑面而来。
玉简缓缓展开,字迹如游鱼般浮动,勾勒描摹的,正是归墟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