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过往与悄然的心动
警局的走廊里,顾屿端着水杯,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法医室门口。
陆衍之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江念凑在他身边,不知道在说什么,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柔和,连带着平时冷硬的陆衍之,周身的气场都仿佛柔和了几分。
顾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些天,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起初,他只是觉得江念有些特别——明明看着像个刚毕业的小子,却有着超乎年龄的冷静和敏锐,偶尔露出的神态,甚至会让他恍惚觉得……像个女生。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时,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甚至偷偷怀疑过自己的取向。可随着相处日久,尤其是玩偶案结案后,他渐渐发现,不对劲的不止是江念。
还有陆衍之。
那个向来独来独往、对谁都疏离冷淡的法医博士,唯独对江念不同。会在她加班时默默留一份宵夜,会在她分析案情时认真倾听,甚至会在她被林柯打趣时,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那种默契,那种心照不宣的熟稔,绝不是普通同事该有的。
“顾队?”林柯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发什么呆呢?”
顾屿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他看向法医室门口,那里已经空无一人,“陆法医和江科长呢?”
“陆法医刚下班,江科长说还有点事,等会儿走。”林柯挠挠头,“对了顾队,你最近怎么老盯着他们俩看啊?”
顾屿瞪了他一眼:“干活去。”
林柯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顾屿看着空荡荡的走廊,端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或许,他该找个机会,好好问问。
法医室里,陆衍之脱下白大褂,整理着桌上的文件。指尖划过一份旧档案的封面,上面的日期已经有些模糊——十年前。
他的动作顿住了,目光落在窗外,眼神渐渐变得悠远。
他想起江念下午说的话,想起自己这些年对异性近乎本能的排斥,那些尘封的记忆,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十年前,他还是个医学院的学生,跟着导师在医院实习。
同科室有个叫苏晴的护士,眼睛很大,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总喜欢在他值夜班时,端来一杯热牛奶,轻声细语地叮嘱他注意休息。
他对她并非没有好感,只是性格内敛,不懂得表达。直到有一天,苏晴约他下班后去医院后面的小花园见面,说有话想对他说。
那天他特意提前换了衣服,甚至笨拙地买了一支白玫瑰。可走到花园门口时,却看到几个醉汉围着苏晴,嘴里说着污言秽语,伸手去扯她的头发。
他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却被其中一个醉汉狠狠推在地上,头撞在花坛的边角上,眼前一黑。
等他挣扎着爬起来时,只看到苏晴蜷缩在地上,白色的护士服被扯得乱七八糟,脸上满是泪痕,眼神里的恐惧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
他想上前,却被苏晴颤抖着推开:“别碰我……别过来……”
那天的阳光很刺眼,苏晴的哭声很轻,却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了很久。他报了警,醉汉被抓了,可苏晴没多久就辞了职,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从那以后,他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心口。看到女生的眼泪会莫名烦躁,听到温柔的话语会下意识回避,甚至连苏晴喜欢的白玫瑰,都成了他不敢触碰的禁区。
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大概都会这样冷下去,像一块捂不热的冰。
直到江念的出现。
她从不哭,从不示弱,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却会在吃到喜欢的草莓干时眼睛发亮,会在破案后露出孩子气的得意。她的存在,像一道突然照进冰窖的光,带着不容分说的暖意,一点点融化他心里的坚冰。
“在想什么呢?”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断了他的回忆。
陆衍之抬头,看到江念站在门口,背着包,显然是准备下班了。她今天没戴口罩,娃娃脸上带着笑意,眼睛弯成了月牙。
“没什么。”他收回目光,合上档案,“要走了?”
“嗯。”江念走进来,凑近看了看他桌上的文件,“忙完了?对了,孤狼说狐狸的宠物医院最近来了几只刚断奶的小猫,软乎乎的特别可爱,下班要不要一起去摸摸?”
她的语气自然,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像在邀请朋友去逛公园。
陆衍之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刚才那段尘封的过往,又看了看眼前鲜活生动的人,心里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那些曾经的阴影,似乎在她的笑容里,淡了许多。
“好。”他听到自己说,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
江念眼睛一亮:“真的?太好了!狐狸那家伙平时抠门得很,也就我去了他才肯让摸,别人想碰一下都得消毒三次。”
陆衍之看着她叽叽喳喳的样子,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
或许,有些过往不必刻意遗忘,有些障碍也不必强行跨越。就像现在这样,跟着她去看看小猫,听听她的笑声,似乎也不错。
两人并肩走出法医室时,正好撞见站在走廊尽头的顾屿。
顾屿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江念脸上,眼神复杂,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江念挠挠头:“顾队今天怎么怪怪的?”
陆衍之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跟上她的身影。
走廊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像一幅无声的画。
而远处的加密聊天室里,狐狸正发来一张小猫的照片,配文:“小祖宗要来摸猫了,我要不要提前给猫做个全身消毒?在线等,挺急的。”
下面瞬间堆起了一堆回复。
孤狼:劝你别,上次我给奶茶杯消了毒,她把我珍珠全换成了芥末的。
黑鸦:让她摸!多摸几下!说不定能沾点她的好运,我最近总输钱。
老巢:别折腾猫。
江念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消息,笑得直不起腰,伸手碰了碰陆衍之的胳膊:“你看,他们都怕我。”
陆衍之看着她笑弯的眼睛,嗯了一声,心里却想:这样的你,很好。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仿佛为这悄然变化的一切,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
两人刚走到宠物医院门口,江念的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动着“老爸”两个字,她接起电话,语气瞬间变得轻快:“喂,爸。”
“念念啊,”电话那头传来公安厅厅长江振海爽朗的笑声,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松,“听说你们刚破了个棘手的案子?顾屿那小子刚才给我打电话,把你夸了一顿,说你脑子比他转得还快。”
江念挑眉,余光瞥见陆衍之正看着自己,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她故意拖长了调子:“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
“你这丫头,还是这么不谦虚。”江振海笑骂道,“晚上回家吃饭吗?你妈炖了汤,说是给你补补。”
“不了爸,我跟朋友在外头呢。”江念看了眼身边的陆衍之,“晚点回去。”
“行,注意安全。”江振海没多问,只是叮嘱了一句,“对了,周末回家一趟,你爷爷说想你了,非让我给你打电话。”
“知道啦,挂了啊。”
挂了电话,江念收起手机,对上陆衍之的目光,有点不自然地挠挠头:“我爸,江振海。”
陆衍之点头,并不意外。他早就从一些零碎的信息里猜到江念的家世不简单,只是没想到她父亲竟是公安厅厅长。不过转念一想,也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养出既懂犯罪技巧、又坚守正义底线的江念。
“进去吧,别让狐狸等急了。”江念拉着他往宠物医院里走。
狐狸宠物医院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猫粮的香气。狐狸正蹲在柜台后面,给一只橘猫梳毛,看到江念进来,手一抖,梳子差点戳到猫眼睛。
“小……小祖宗。”狐狸站起身,脸上堆着僵硬的笑,目光落在江念身后的陆衍之身上,“这位是……上次那位法医先生?”
“嗯。”陆衍之点头,目光扫过店里的猫笼,几只巴掌大的小猫正挤在一起睡觉,绒毛软软的,确实可爱。
“猫呢?”江念直奔主题,眼睛在店里逡巡。
“在这儿呢在这儿呢。”狐狸连忙掀开旁边的布罩,露出一个铺着软垫的箱子,里面卧着三只刚断奶的小猫,一只三花,一只纯白,还有一只虎斑,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过来。
江念的心瞬间化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三花小猫试探性地凑过来,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指尖,软乎乎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笑出声:“好可爱啊。”
陆衍之站在她身边,看着她温柔的侧脸,灯光在她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和她平时分析案情时的锐利判若两人。他忽然想起刚才在警局走廊里回忆的往事,那些压抑的情绪,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
“江念,”他轻声开口,“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江念正逗着小猫,闻言抬头:“嗯?什么事?”
两人走到医院角落的休息区,狐狸识趣地没过来打扰。陆衍之看着窗外的夜色,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将十年前那段关于苏晴的往事,一字一句说了出来。
没有刻意渲染,只是平静地叙述,却让听的人感受到了他语气里的沉重。
“从那以后,我就觉得……好像很难再对谁敞开心扉了。”陆衍之说完,看向江念,眼神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忐忑,“总觉得靠近谁,都会给对方带来麻烦。”
江念听完,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一块猫饼干,慢慢掰碎。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四岁的时候,抓住过孤狼。”
陆衍之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
“那时候他还在干走私的勾当,藏了一批货在郊区的仓库里。”江念笑了笑,语气带着孩子气的得意,“我跟爷爷去钓鱼,路过那片仓库,听到里面有动静,就趁他不注意,把仓库的锁换了,然后跑去派出所报了警。”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柔和:“我出生的家族,说起来也算是有点历史。爷爷以前是军人,爸爸是警察,家里的长辈不是在部队就是在政法系统,从小教我的就是‘正义’这两个字。他们总说,别怕惹麻烦,只要站在对的那边,再大的麻烦也能解决。”
她看着陆衍之:“你的过去不是你的错,没必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再说了,你看我,从小到大惹的麻烦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不也好好的?”
陆衍之看着她,灯光下,她的娃娃脸上满是认真,眼神清澈得像溪水,能映出人心底的尘埃。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家族——虽然也算书香门第,祖上出过几位名医,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家风严谨,却少了江念家这种鲜活的温度。他们更注重规矩和体面,像一件精致却冰冷的瓷器,不像江家,看似松散,却处处透着血脉相连的暖意。
“谢谢你。”陆衍之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
“谢什么。”江念摆摆手,站起身,“走了,该回家了,再晚我妈该打电话催了。”
陆衍之点点头,跟在她身后往外走。
狐狸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松了口气,连忙拿出手机给加密聊天室发消息:“安全送走了!小祖宗好像心情不错,还摸了我的猫!”
孤狼:法医没被她欺负吧?
狐狸:没有,他俩站在一起还挺般配的……
黑鸦:???你再说一遍?
老巢:……
江念和陆衍之并肩走在夜色里,晚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淡淡的暖意。
“对了,”江念忽然想起什么,“周末我回家,爷爷肯定要考我最近的案子,你要不要一起去?我爷爷可喜欢你这种‘学霸’了。”
陆衍之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想起那个传说中把四岁孙女教成“犯罪界克星”的老爷子,心里竟生出一丝期待。
“好。”他说。
十点多的街道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江念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妈妈打来的,催她回家睡觉。她一边应着,一边加快了脚步,手腕上的翡翠手镯和金手链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宁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陆衍之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那些尘封的过往,或许真的可以慢慢放下了。
就像现在这样,听着她的笑声,跟着她的脚步,似乎也能走到一个温暖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