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丧钟为谁而鸣
阳光刺破稀薄的云层，如同迟来的怜悯，洒落在“断脊峡谷”这片刚刚经历神魔之战的土地上。光线所及，不再是战前的冰原壮丽，而是满目疮痍，焦土遍野，凝固的暗红血迹与冰雪混杂，扭曲的金属残骸和破碎的肢体诉说着之前的惨烈。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焦糊以及一种能量过度宣泄后的空洞气息，甜腻的邪恶已然散去，只剩下沉重的死寂。
胜利了。
但这胜利，寂静无声。
没有欢呼，没有呐喊。幸存的联军战士们，无论是狼瞳、五行还是北欧守军，都如同被抽走了灵魂，麻木地站在原地，或瘫倒在废墟中。他们看着身边倒下的战友，看着那些为了启动弑神之阵而耗尽力量、昏迷不醒的核心成员，看着那片婴儿倒下的土地都呈现诡异琉璃化的区域……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怆和空虚，淹没了每一个人。
江晓半跪在琉璃化的焦土中心，怀中紧紧抱着婴儿冰冷的身躯。她那素白的衣衫已被胸口那个恐怖的空洞染成暗红，边缘还残留着丝丝缕缕难以驱散的黑灰色邪能，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她本就微弱的生机。她双眼紧闭，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安静的阴影，那张超然绝俗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
江晓的手在微微颤抖。他试图将自身磅礴的盘古之力渡入她体内，但那蕴含着开创与生机的力量，在触碰到她体内那濒临熄灭、却又与邪能纠缠在一起的焚灭本源时，竟产生了剧烈的排斥，反而加速了她生机的流逝。他不敢再妄动，只能徒劳地抱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一点点被冰冷取代，感受着那曾经焚尽神魔的凶戾之力，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消散。
“婴儿…” 他低声呼唤，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和无助。这个一直如同影子般跟随他、拥有着毁灭性力量却始终沉默的少女，直到最后那一刻，用生命为他挡下了必死的一击。她那未能成型的笑容，那破碎的意念…“护住你了”…如同最锋利的刀，狠狠剐蹭着他的心脏。
江梦踉跄着跑了过来，她不顾自身伤势未愈，双手绽放出微弱的“神佑”白光，笼罩住婴儿。“坚持住…婴儿…坚持住…” 她声音带着哭腔，泪水模糊了视线，圣母女娲的慈悲之力努力对抗着那顽固的邪能诅咒，但效果微乎其微，那黑灰色的能量如同有生命般，顽强地盘踞在伤口深处。
葛小亮拖着过载受损的武神躯战甲，沉默地站在一旁，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看着婴儿那张失去生气的脸，眼中充满了痛苦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薛远挣扎着爬起，超感让他更能清晰地“看”到婴儿体内生机的飞速流逝，他痛苦地闭上眼，不忍再看。
另一边，五行猎魔团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吕焱淼因强行逆转五行，遭受严重反噬，昏迷不醒，周身灵力紊乱，水火之力时而冲突时而沉寂。
火童、孙小圣等人也个个带伤，灵力耗尽。
吕家三兄弟为了稳固阵基，几乎耗干了本源，脸色灰败，盘膝坐在地上艰难调息。
斯托姆上将指挥着北欧守军和后勤人员，开始紧张地救治伤员，收敛烈士遗体。面对剥皮、抽脊军团留下的那些被剥皮、抽脊的惨状，即使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也忍不住面色发白，呕吐不止。凌零柒之前提议的特殊后勤分队发挥了作用，他们强忍着生理和心理的不适，用特制的裹尸袋，尽可能尊重地收敛那些支离破碎的遗体。
“统计伤亡…” 江晓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平静，却比任何哭喊都更让人心痛。
薛远深吸一口气，用嘶哑的声音汇报，每报出一个数字，都像重锤敲在众人心上：
“狼瞳猎魔团…阵亡将士…一千二百七十三人…重伤失去战力…三千余人…”
“五行猎魔团…阵亡…九百八十六人…重伤…近三千人…”
“北欧守军配合部队…阵亡…约两千人…”
“核心战力…吕焱淼团长重伤昏迷，吴龙政委、葛小亮处长重伤，艾兮副政委、简雯副团长灵力严重透支，江梦参谋长、凌零柒主任伤势未愈强行出手，本源受损…婴儿副政治处主任…生命垂危…”
“剥皮、抽脊军团…确认全灭…八大皮主、八大脊魔…尽数伏诛…”
“英灵军团…十二英灵…在其召唤的邪神投影被击溃后…已确认撤离战场，去向不明…”
巨大的牺牲数字，让剩余的战士们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峡谷的风呜咽着，仿佛在为逝去的英灵奏响挽歌。这丧钟，为英勇献身的战友而鸣，也为那些在疯狂与邪恶中迷失的敌人而鸣，更是为这个被战火蹂躏得千疮百孔的世界而鸣。
斯托姆上将在副官的搀扶下走到江晓身边，他看着江晓怀中生机渺茫的婴儿，又看了看周围惨烈的景象，这位硬汉将军的眼圈也有些发红。他拍了拍江晓的肩膀，声音沉重：“江团长…还有各位…我代表北欧联合抵抗军，代表所有被拯救的人，感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这里，将成为真正的人间地狱。你们的牺牲…我们永不忘记！”
江晓缓缓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重新凝聚起钢铁般的意志。“斯托姆将军，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英灵军团虽退，但未灭。那远古邪神…也绝非一次投影降临那么简单。我们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他轻轻地将婴儿交给旁边赶来的、配置了最强治疗灵术的军医团队，沉声道：“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她的命！” 军医们凝重地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婴儿安置在担架上，各种维持生命和抑制邪能的仪器迅速连接。
江晓站起身，虽然脚步有些虚浮，但脊梁依旧挺直。他目光扫过幸存的核心成员，扫过那些眼神中带着悲伤与迷茫的战士们。
“吕焱淼团长需要立刻送回基地救治。五行猎魔团伤亡惨重，需要休整。” 他看向勉强支撑的吕森，“吕森主任，请你暂时负责五行猎魔团，配合斯托姆将军，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巩固防线。”
吕森重重点头：“明白！”
“狼瞳猎魔团…” 江晓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轻伤员协助救治，重伤员立刻转移。吴龙、葛小亮，你们也立刻回去接受治疗。简雯、艾兮，你们灵力透支，随第二批转移。江梦、凌零柒，你们留下，协助稳定军心，处理…烈士后事。” 他的目光在凌零柒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凌零柒咬着唇，用力点头。
“薛远，” 江晓看向这位感知敏锐的副参谋长，“扩大侦查范围，监控英灵军团动向，警惕任何可能的反扑。”
“是！”
命令一条条下达，清晰而迅速。在江晓的指挥下，劫后余生、沉浸在悲痛中的人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开始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悲伤被压在心底，责任与使命驱使着他们继续前行。
数小时后，第一批重伤员，包括昏迷的吕焱淼、重伤的吴龙、葛小亮，以及生命垂危的婴儿，在精锐小队的护卫下，乘坐高速运输机，朝着“冰原要塞”的方向疾驰而去。
江晓站在峡谷边缘，望着远去的运输机，直到它变成天边的一个黑点。夕阳再次西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焦黑破碎的大地上，显得格外孤独而沉重。
凌零柒默默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壶水。“团长…喝点水吧。”
江晓接过，却没有喝，只是望着血色残阳下的峡谷，缓缓道：“你说…这丧钟，究竟为谁而鸣？”
凌零柒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为逝者，也为生者。为敌人，也为我们自己。它提醒我们战争的残酷，也提醒我们…珍惜这用无数生命换来的，短暂的和平与希望。” 她看着江晓坚毅却难掩疲惫的侧脸，心中一阵酸楚，不仅仅是为了婴儿，也是为了眼前这个背负了太多的男人。
江晓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水壶。
远处，幸存的战士们开始唱起了一首低沉而苍凉的北欧古老战歌，混合着东方风格的悼亡曲调，在风中飘荡，既是送别战友，也是宣誓着不屈的意志。
清缴溃散势力的战斗还在零星继续，但大局已定。断脊峡谷之战，以亚欧联军的惨胜告终，沉重打击了世教党在北欧的嚣张气焰，也为后续的反攻奠定了基础。
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英灵军团主力犹在，那被击退的远古邪神本体更是悬在全人类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丧钟的回音，依旧在每个人心中回荡，警示着未来更加艰巨的征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