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决胜奇点
凛冽的风如同无形的刀锋，刮过斯堪的纳维亚山脉的雪线，卷起漫天冰晶，在山峰间狂舞呜咽。江晓独自一人坐在一处背风的断崖边，厚重的积雪几乎将他半掩，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被暮色浸染的、依旧残留着战火痕迹的峡谷，任凭风雪吹打着他布满疲惫与风霜的脸颊，一动不动。
他的脑海中，如同失控的放映机，不断闪回着刚刚经历的炼狱景象：血肉横飞的破碎肢体，痛苦绝望的哀嚎，剥皮军团那“绿萤皮囊”在火光下扭曲的幽光，抽脊战士冰冷如手术刀的眼神，还有人类联军战士在神威下那惊恐而无助的瞳孔……每一帧画面都带着血腥味和灵魂的战栗。
尤其是那“邪神”乍现时，令天地色变、法则哀鸣的恐怖威压，那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几乎将灵魂冻结的绝望感，再次清晰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然后，画面定格。
为他挡下那致命一击的婴儿，嘴角那丝尚未成型便已凝固的、极其艰难才扯出的笑容，如同烧红的烙铁，重重地烙印在他的脑海深处——他身体猛地一颤，原本因冰冷而麻木的四肢百骸，突然被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和暴戾充斥！
双眼不受控制地燃起凛冽的血色烈焰，体内盘古之力与蚩尤之血仿佛在这一刻失控沸腾！他像一头被困在囚笼中的受伤野兽，想要仰天咆哮，想要用双拳将眼前的山峰、将整个冰冷的世界都砸得粉碎！对，摧毁一切！这股毁灭的冲动如此强烈，以至于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自我认知的混乱——我是谁？从何而来？为何而战？这无尽的杀戮与牺牲，意义何在？
他的思绪越发狂暴、混乱，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就在这理智即将被吞没的边缘，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如同冰泉滴入灼热的心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冷静。”
是简雯的声音，带着空间般的稳定与穿透力。
江晓猛地深吸一口冰冷彻骨的空气，强行压下了那几乎失控的暴戾。他豁然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他卸下那身布满焦痕、血污与冰碴的沉重战甲，扯下早已被汗水与血水浸透的内衬衣物，露出了那具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古铜色身躯，肌肉线条如同斧凿刀刻，充满了野性与力量感，与广袤雪域的荒蛮相应着，宛如屹立于山巅的魁伟雄峰，在风雪中散发着蒸腾的热气。
他没有丝毫犹豫，从数十米高的峰顶纵身一跃！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他精准地撞破了山谷河流上厚厚的冰层，整个人沉入了刺骨冰寒的激流之中。
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全身，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针扎入毛孔，却奇异地压制住了他体内沸腾的灼热与混乱。他紧闭双眼，放松身体，任由自己在幽暗的水流中缓缓下沉，远离了战场的喧嚣与血腥，远离了那令人窒息的威压。
极致的寒冷，带来了极致的宁静。
他的思绪开始如同沉淀的泥沙，慢慢清晰、平静下来。大脑摆脱了情感的桎梏，重归一种近乎冷酷的、极致的理性运转。
曾经熟读的《战争宗义》、《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战争论》、《战略论》……一部部古今中外的兵法韬略、战争哲学，如同被重新擦亮的明珠，浮现在他清晰的思维殿堂中。
他想到了自己的失误。过于乐观地认为可以凭借一场正面硬撼的胜利来提振军威，却将简雯曾提及的“上兵伐谋，攻心为上”的策略方案下意识地放在了次要位置。《孙子兵法》开篇明义：“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而自己，竟然在未完全探清敌方虚实、未能真正做到“知己知彼”的情况下，就自信（甚至带着一丝个人英雄主义的傲慢）地采取了近乎“其下攻城”的强攻策略，这是何等的糊涂与不明！
他想到了过于依赖《乾坤道》万演阵法，虽然统御力强大，却在面对抽脊军团那种诡异的地下突袭和英灵军团的降维打击时，显得应变不足，忽略了小范围战术单元的灵活机动和基层军官的主观能动性，未能将全员战力增益发挥到最大化。
他想了很多，很多。他意识到，自己虽然经历了无数险境，但与吴龙、艾兮他们的小队协同作战，和指挥上万人的军团进行这种涉及多种诡异能力、甚至神级力量介入的大规模战役，完全是两个概念。如果未来是指挥十万人、百万人规模的军团呢？自己之前的想法，确实太过想当然。
“兵者，诡道也。” 真正的统帅，在进行战争决策前必须进行最深入的思考和最谨慎的权衡。多变的、出其不意的谋略，才能真正做到以弱胜强，弥补实力上的差距。
思路，如同堵塞的河道被瞬间疏通！
当务之急，一是必须群策群力，利用更具策略性和欺骗性的战术，将整个兵团的战力发挥出最大化，而非一味硬拼。二是要充分激发各级军官，尤其是中下层军官的主观能动性，让他们不仅仅是执行命令的战争机器，更要成为有想法、能建言、敢承担的战术节点，汇聚众智，才能产出最实用、最灵活的策略。三是必须不惜代价，努力提升全员的个体与协同战力，而他自己，作为统帅和标杆，必须做出表率，变得更强！
豁然开朗！
筋脉如同此时的思路迅速流转。
江晓如同大梦初醒，蓦地睁开双眼，“突破了，高级灵帅巅峰境！”眼中之前的狂暴与混乱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后的清明与更加坚定的意志。他双腿猛地一蹬，身形如箭般向上疾冲，破开水面，带起漫天晶莹的水花，稳稳落回冰面，继而一跃而起，便重新回到了山峰之巅，振起冰雪四溅飞舞。
黑云低垂风狂啸，波光荡漾火冲天。
夕日歘犯千户地，今朝必斩万里泉。
——斩神决
冰冷的风雪拍打在他炽热的身体上，激起阵阵白汽。他迅速穿戴好战甲，整个人仿佛经历了一场洗礼，虽然疲惫未消，但眼神却更加深邃、锐利。他迈开流星大步，心中默吟快意之诗，朝着“冰原要塞”基地的方向，坚定地走去。
回到基地，江晓径直赶往医疗中心。他心中最牵挂的，依旧是那个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身影。然而，当他来到婴儿的特护病房外，透过观察窗，却看到了令他惊喜而心安的一幕——
孤悟大元老正盘膝坐在病床边，枯瘦的双手虚按在婴儿胸口上方，精纯磅礴、蕴含着无尽生机的“圣泽”之力，如同温暖的绿色海洋，源源不断地注入婴儿体内。那原本触目惊心、缠绕着黑灰色邪能的恐怖空洞，此刻虽然依旧存在，但边缘的邪能已被强大的神农之力压制、净化，不再扩散。躺在病床上的婴儿，静静地沉睡着，呼吸平稳悠长，那张超然绝俗的脸上，也恢复了些许血色，虽然依旧苍白脆弱，但至少……生命体征稳定了下来。
江晓心中一块巨石落地，正欲推门进去感谢并询问情况，一只结实有力的大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膀，制止了他的动作。
江晓转身，意外地看到了风尘仆仆却眼神锐利的凌云天大队长。
“大队长？您怎么……”江晓压低声音，难掩惊讶。
凌云天示意他保持安静，带着他离开了病房区域，来到一处相对安静的走廊。“我们是跟随第二批援欧联盟军一起来的。”凌云天解释道，语气带着一贯的沉稳。
“第二批？这么快！”江晓更加不解，距离他们苦战结束才过去不到一天。
“情况有变，江晓。”凌云天脸色凝重起来，“根据最高层截获和解密的情报，你们遭遇的那个所谓‘邪神’，其本质，极有可能是古上地球两位三生灵力者之一，那位掌控混沌系灵力的至高存在的一缕灵识。”
尽管有所猜测，但听到凌云天亲口证实，江晓的心还是猛地一沉。一缕灵识……仅仅是一缕灵识，就拥有那般毁天灭地的威能？！
“虽然只是一缕灵识，”凌云天继续道，“但对于现阶段的地球人类战场来说，已经具备了碾压性的威胁。因此，‘邪神’降临，成为了世教党反人类势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达成的终极目标，是他们心目中的致胜执念。而召唤仪式，必须在大型灵力战场进行，需要以高强度灵力厮杀产生的海量怨念、咒念、恶念、邪念作为祭品，才能开启召唤大阵，完成降临。”
他目光锐利地看着江晓：“所以，北欧战场，已经不再是局部冲突。它正在演变为世教党实现其终极目标的祭坛！人类方面，为了阻止仪式，也必须源源不断地向这里投入最强大的力量。这里，已经成为人类文明与反人类势力之间战争的……决胜奇点！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如此迅速地作为第二批援军抵达。”
“原来如此……”江晓沉重地点头，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千钧，“那‘邪神’的威能，我亲身感受过了，确实……恐怖。”
“呵呵，能从你江晓嘴里听到‘恐怖’这两个字，还真是罕见。”凌云天难得地露出一丝带着疲惫的笑意，“看来情报所言非虚，你们遭遇的，确实是远超常规理解的存在。”
“聊什么呢，这么严肃？” 孤悟大元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结束了治疗，脸色略显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澈。
“孤悟大元老！”江晓立刻恭敬行礼。
“在跟江晓说明目前的严峻形势。”凌云天接口道。
孤悟大元老走到江晓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带着赞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江晓，这次对战剥皮、抽脊两大军团的情况，我们都详细了解了。临危受命，以寡敌众，还能战而胜之，打得漂亮！你做得很好！”
面对赞誉，江晓却毫无喜色，他低下头，声音沉痛：“大元老，大队长，你们莫要折煞江晓了。这场战役，我们虽然惨胜，但伤亡如此惨重，尤其是……婴儿她……这都是因为我指挥失当，考虑不周！作为战役最高指挥，我难辞其咎，深感惭愧！”
看着他真心实意的自责，凌云天和孤悟大元老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欣慰与复杂。
“江晓，”凌云天正色道，“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胜负尚且是兵家常事，更何况官兵死伤？我仔细了解了战斗全过程，你作为这场战役的指挥，又是第一次独立指挥如此大规模、高强度的混合军团作战，面对数倍于己、能力诡异的强敌，甚至最后还出现了｀神级｀力量的干预……你能稳住阵脚，指挥若定，最终带领大家击溃强敌，保住防线，已经做得远超预期了！不必过于苛责自己。”
“是啊，”孤悟大元老也温言道，“挫折与牺牲，是成长的阶梯。重要的是，能从中学到什么。”
江晓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坚定的火焰：“我明白。所以，我请求今晚召开战后总结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