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初相识
偌大的宫殿,此刻仿若被冰封,一片叫人窒息的静默蔓延开来。
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白柔,企图从她那深邃的眼底寻得哪怕一丝玩笑的端倪。
然而,白柔却笑得那般无害,眼底平静如深潭,不见丝毫波澜起伏,令人难以揣度其心思。
就在这凝重的氛围中,掌管刑狱的内侍官带人稳步走了上来。
瞧着这阵仗,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惊觉顺德仙姬竟是动了真格。
空明满脸不可置信,抬眸看向白柔,却见她朝着自己轻轻勾起了唇角,那笑,似曾相识,却又透着无尽的陌生与寒意。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被推倒在了椅子上。
为首的内侍官上前一步,微微俯身,神色恭谨却又透着肃然:“空明上仙,琵琶骨被穿透可能会有些疼,空明上仙若是受不住,就咬着这个东西,免得伤到了自己。”
说话间,内侍官已将一块白色棉布递了过去,而其余的内侍则手持铁链和尖锐的钩子,那冰冷的寒芒在殿中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泽。
空明望着眼前这泛着森森寒光的刑具,咬牙看向顺德仙姬:“仙姬还真是准备齐全啊!”
有人搬来了椅子,白柔悠然落座,百合赶忙为她撑起了伞,阻隔了毛毛的细雨。
白柔双腿随意地交叠起来,似笑非笑的眸光落在空明身上,却不见一丝温度,犹如寒夜冷月,
“空明师兄应该明白,这件事在本宫这儿过不去。”
“开始吧!”
“是。”内侍官恭敬地应道,声音在空旷的殿外回响,带着决然的冷意。
跟在空明而来的侍从眼见顺德仙姬是真的要穿了空明上仙的琵琶骨,慌了神,他连滚带爬地来到顺德仙姬脚边,颤抖着拽住白柔的裙角:“求仙姬开恩,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仙师的面子上,仙姬手下留情啊!”
白柔垂眸看着跪在脚边的侍从,轻笑:“倒是个忠心的,可惜了……”
“拖出去打二十脊杖,扔去教坊司,让人好好教教规矩。”
侍从愣怔地看向顺德仙姬,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瞧着他呆愣不解的样子,白柔柔声道:“拿仙师来压本宫,你打错了算盘。”
“来人,拖下去,打!”
侍从被人捂住嘴,架起双臂拖了出去。
空明没了方才的云淡风轻,此刻的他,面色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瞧着逐渐逼近的内侍官,他唇瓣勾起一抹冷笑,暗自运灵想要反抗,然而,刚一运气,胸口就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如万蚁噬心,让他难以聚气。
空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屏气凝神再试了一次,却依旧徒劳无功。
“嗯啊……”比方才更剧烈的疼痛瞬间侵袭了全身筋脉,他茫然无措的看向顺德仙姬,却对上她仿佛早已看透一切的目光。
似乎是想到什么,空明瞳孔微微一缩。
方才,顺德仙姬抚摸过他的唇……
她给自己下药了?!
白柔慵懒的靠在椅子上,笑意盈盈的看着空明复杂多变的神情。
笑话,明知他灵力高深,她会毫无准备?
空明被人粗暴的按住,衣服也被褪至腰际。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骤然划破长空,纪云禾刚踏入宫殿中的大门,便被这声惨叫震得脚步一顿。
那声音,饱含着无尽的痛苦,纵然极力忍耐,却终究失控,在宫殿上空回荡不休,经久不散,仅是听闻,便令人觉得痛入骨髓。
此刻的仙姬宫殿,仿若被死亡的寂静所笼罩。
众人怔怔地望着这一幕,只觉心头掠过一阵刺骨的凉意,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
空明的血肉已被那尖锐的铁钩无情刺穿,钩子刚穿过皮肉,鲜血便如泉涌般喷出,那渗出的点点血迹,将空明的肌肤染得触目惊心。
可即便如此,他仍在拼尽全力地克制,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狼狈。
迎着他冷厉如刀的眸子,白柔缓缓起身,她那白皙如玉的手指,在他的伤口处重重一按。
空明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整个头猛地往后仰去,露出修长白皙且青筋暴起的脖颈。
白柔俯身,缓缓凑近他的耳畔,声音低沉而冰冷,犹如寒夜中的霜风。
“这次只是个教训,若有下次,本宫不介意再多杀一只不起眼的妖奴。”
空明缓缓抬眸,目光凶狠如恶狼,仿佛要将眼前的顺德仙姬生吞活剥,“仙姬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白柔用手指抹去他嘴唇上的血迹
“空明师兄这双眼睛近日可有不适啊?”
空明瞳孔微缩,却仍在苦苦坚持,“仙姬说笑了。”
“说笑?别急,现在还只是开始。”白柔低沉的嗓音犹如魔咒,在他耳畔不断回响。
“希望你的眼睛在失明后,你还能这么嘴硬。”
空明那双凶悍的眸子微微闪烁了一下,他轻轻的垂下眼眸,突然就不再言语。
“呵!”白柔轻哼一声,抬手将空明用血染红的白衣拉了起来,“将他带下去,好好长长记性。”
空明闻言,猩红着一双眸子看向顺德仙姬,“我没想真的杀你。”
他只是……只是有些怀疑,有时候他会想他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吗?是不是在世人的眼中他帮着仙师助纣为虐,他也该死?
他想如果……如果顺德仙姬对于仙师真的很重要,那么他是不是就会多些把握。
白柔与他对视半晌,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真是虚伪的人啊!
“仙姬不要!!”空明的贴身侍从浑身是血的趴在地上,如同烂泥一般,却用尽最后的力气哭喊着,其声凄厉,犹如杜鹃啼血:“我家上仙是冤枉的,求仙姬不要再折磨他了,如果仙师知道定然也是会心疼的,求仙姬了!”
表面求情,实则要挟。
白柔立于宫殿前,眉眼冷冽,静静着看着。
侍从就那般趴在细雨中,哭得声泪俱下,整个人都在颤抖,仿佛下一刻便要昏厥过去。
白柔神色未改半分,冷冷道:“即便本宫将你们打死,师傅也不会对本宫说半句重话。”
“太聒噪了,吵的本宫耳朵疼。”
“既然你如此忠心,本宫成全你,一起拖下去长长记性。”
空明闻言,原本死气沉沉的眼底终于恢复了些许生气,他奋力挣扎着就要朝白柔扑来,却被侍官紧紧拽住了铁链,又狼狈地跌倒在冰冷的地上。
他仰头恨恨地看向白柔,一双眸子猩红如血,“仙姬,今日你如此,来日定会后悔!”
白柔俯身,手掌狠狠的掐住他的脸颊,力道之大,让空明的面容都微微有些变形,她的声音仿若从九幽传来,冰冷刺骨:“本宫叫你一声大师兄,是看在仙师的面上,没有仙师你给本宫提鞋都不配,若是分不清尊卑贵贱,那本宫不介意好好教你。”
话落,她决然转身,抬脚便进了寝殿,殿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纷扰都隔绝开来。
内侍官们对着关闭的殿门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这才将空明他们带了下去。
纪云禾还僵在原地,她看了看地上那飞溅的血迹,在干净整洁的地面上显得格外刺目,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敲响了宫殿的门。
“进来。”白柔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纪云禾推开门,踏入殿中,殿内安静祥和,清香扑鼻,和外面浓重的血腥气完全不同,白柔正坐在软榻上,手中捧着一杯花茶,神情慵懒。
“何事?”白柔抬眸看了一眼纪云禾,目光清冷。
纪云禾拱手行礼,道:“仙姬如此,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
陆昭道:“空明毕竟是仙师倚重的大弟子,仙姬如此做,怕是会让仙师.....”
“呵!”白柔把茶盏放于桌面。
纪云禾长长的眼睫轻轻垂下,遮挡住了眼底的情绪。
“本宫倒是希望他能告到仙师那里。”
一时间,偌大的寝殿忽然就安静了下来,良久,纪云禾才道。
“仙姬有自己的考量,是我逾越了。”
“恕你无罪”白柔抬眸饶有兴味的看向她:“纪云禾,吃完药感觉如何?”
纪云禾沉吟片刻,“多谢仙姬赐药,很管用。”
“不用谢,上任谷主给你吃的药似乎是激发你体内的双脉之力,本宫给你的药,是把不属于你的那股力量疏通到你的四肢百骸,成为你的底牌。”
“当然,你也是本宫的底牌,事后你便是自由身了。”
白柔轻轻垂下眼眸,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我也会……”
纪云禾猝不及防的听到这样一句,她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抬眸望着眼前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最后这句话很轻,轻到如果不是纪云禾耳力甚佳,根本就不会听到。
“下去吧!本宫累了。”
纪云禾行礼退下,寝殿中静的可怕。
……可能是因为太过寂静,白柔根本就睡不着了。
她连雨声都听不到了,辗转反侧了半天,索性坐起来召唤侍女进来。
“外面的雨停了吗?”
“回仙姬,停了有半个时辰了。”白柔索性直接下地,她被搀扶着走到了窗边上推开窗户,外面天色昏蒙,但是一轮金乌已然像个还没被剥掉蛋清的蛋黄一样,半隐在天际的云层后面。
晨曦将至。
白柔回头重新回到寝殿之中,让侍女给她准备纸笔,多点了两盏灯,桌案旁边就被彻底照亮了。
白柔用毛笔沾了墨, 提笔写下:“如别三秋,思君情切,梦寐神驰……”
到最后落款的时候,她想了半天,换了一支笔重新蘸墨,细细地勾画,在落款的地方画了一个小鲛人。
都是简笔画,没有什么功底,但是非常传神,看着就十分有趣。
白柔写完之后把纸张吹干,装进信封后,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了一枚蓝色的珠子。
不大,只有一节指节那么大,开口轻念了句咒语,案桌上的信封便不见了。
此刻晨曦乍现,白柔再次走到窗边上,让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的神色带着一点笑意。
不知道长意那般爱害羞的性格,接到了这封信之后,是什么表情。
看不到实在是太可惜了。





